正午时分,春早的微寒彻底散去,整片荒原都被温暖而和煦的阳光照着,虽然温暖但更显孤寂,在这样一幅图景上,一辆制式普通的马车正缓缓行着,拉着车走的两匹马儿似乎因为主人懒于看护显得有些缭乱而纤瘦。
莫争在车上老老实实地靠在箱壁上抱臂休息,时不时抬眼,每次好像不经意间都瞥向了斜前方的姑娘
那姑娘一直闭着眼,一只腿搭在座上,一只腿随意放在地上,也是抱着臂。
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这样的动作就有些肆意了。
而对莫争来说,他只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符合两日来他对这位姑娘的印象。
眼前这位姑娘,好似生来就是淡然的,没什么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情,同时也没有什么拘束。
有礼貌有修养但透露出来的行为确是肆意而不羁的。
有问必答,说话真诚而不急不慢,却能和相识不久的男子同乘一辆马车,且如此潇洒的坐着。
怕是只有那仙山上才能生出这样的人吧,莫争默默地想,复而闭上双眼静静地好似地睡去了。
夏梁感觉那抹时不时瞥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散去后,伴着春日正午的温暖和倦意,不知不觉间也入了梦。
那天晚上,天上是没有月亮的,被密密厚厚的乌云遮了起来。只有湖边路灯昏昏暗暗地亮着。
大寒日,湖面上结了一层冰,说不清薄厚,天地间似是寒气阵阵。
夏梁就站立在湖面中央,确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清隽面孔
夏梁茫然地看向四周,这场面明明如此熟悉,熟悉的让人害怕,偏偏在梦里又是陌生的,一股悲恐之意在她心里滋生而后渐渐蔓延全身。
她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起来,她越来越熟悉这场面,快速地四处奔跑张望,拼了命地想寻找什么。
突然,前方的冰面断了一段水平面上的光滑,她停在离那冰窟几十米的位置,喉里滚烫混着吸入的冷风难受地像要吐出血来。
但夏梁像没感知到似的,只是一直盯着那冰窟,眼里净是茫然与惊恐,但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每走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终于看见那冰窟中,她忽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霎那间跪在冰面上,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脸往下流,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别……别这样……”
“鸢儿!”
夏梁瞬间睁开双眼。
马车上很平静,只有车轮“咕咕”滚动的声音传来,旁边的少年似是感觉到她心神不宁的注视,双眉微皱将要醒来。
夏梁就这么注视着,把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环境混为一体。
这两位少年不一样。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介怀过她女子的身份
所有的相处甚至让她回忆起了那个世界,一切点到即止而自然,礼貌而不觉唐突,竟都让她感到奇怪。
人的感知,情绪都是可能逐渐递进的,喜欢可能递进为爱,厌恶可能递进为憎恶,烦恼可能递进为惆怅。
而奇怪则最可能递进为好奇。
但夏梁却及时止步,把目光转向别的方向。
她不能有好奇,有好奇就会有探索之心,她最好什么也别牵扯上,尽管她知道此去战场不引出什么因果当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必须管束自己,只还要还之恩,尽可能地少说话少与旁人接触。
但若真有其他,夏梁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已经懒得纠结什么因果了,她早已被烦的不行,只要不是她动的手,她就能觉得与自己无关。
过了好一会,夏梁见还没有动静便朝旁边看去,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身体微抖,像是很冷的样子。
夏梁心道不好,连忙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寻常的热度渗入手掌,她便意识到他没压住内伤,发烧了。
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少年的伤势,当时自己把那对夫妇埋到村旁山头后便着急忙慌赶了回来,只看到那壮汉朝他攻过去,他也不说,体内出血可是会要人命的。
莫争只觉得全身发烫,胸口闷痛,突然额上一凉,便挣扎着醒过来。
刚睁开眼,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送入口中,接着一股清凉入喉,体内妖热便化解了些。
“莫乱动,你发烧了,闭眼养伤吧”
清亮而温和的声音进入耳中,那声音仿佛有温度,又压了压体内烦人的烫意,莫争竟觉得安心,就听从地没有睁眼。
再醒来时,莫争好了许多,仿佛刚才的滚热只是一个噩梦。
他揉了揉眼,缓慢扶着坐板坐起,发觉马车窗帘下已没有了日光的影子,撩开才惊觉已是晚上了
自己竟睡了那么久。
莫争边奇怪着边又觉得口渴,转头拿睡袋才发现身旁已换了个人。
郭堂好歹也是沙场出身,风吹草动亦能警觉,他睡梦中听见旁边有动静边瞬间警醒。这一醒才把他感动坏了,直直冲向对面坐下,把莫争吓了一跳。
“哎呦我去你小子可终于醒了,我还寻思你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梁要完呢!”
“说……什么……屁话”莫争一把把正拧巴着他脸的魔爪扫开道“我刚才怎么了?”
郭堂把爪子老老实实放下,撩窗帘子看看外边,道“刚才?您都睡了快半天了,给我吓的,要不是夏姑娘会些医术带了点药,你怕是已经往生了” 说着,朝前面指了指
那姑娘正在赶马车。
莫争不大想理他,转而向前撩起前面的帘子想跟那姑娘道谢。
明月清风相应,夏梁目视前方,一手牵着马绳一手自然地搭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