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晏点点头。
过了山门，就见几个穿着简朴衣衫的小童顺着蜿蜒的竹林道里走出。个个都长的眉清目秀，领头的那位叫沅殊，收敛好姿态，恭敬的叫了句：“二公子。”
迟白晚：“沅殊，去把灵月居收拾出来。”
沅殊脸上的笑容微敛，面露迟疑。
迟白晚淡淡道：“这就是师父的意思。”
“是。”
沅殊垂下眼，打量着乌沉晏。
他实在好奇这位三师叔有什么过人之处。
南院灵月居，当年柳惜君就住在这，清凉山历代掌门都住这。
他忍不住用灵气查勘，顿感讶然。
这位三师叔毫无灵力不说，就连魂魄都是不完整的！
连入道都困难的人，怎么跟风华绝代的大师兄相提并论。
而且面前这个叫徐洋的女孩冷漠太过明显，以至于让这张本就不那么招人喜欢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阴霾，他的眼神……
好似蛰伏已久的怪物。
沅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示意身后几个小童去收拾，而他端着一盘还热乎的小菜走向了另一边的东湘院。
乌沉晏的眼神微暗。
回溯百年，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
虽然，并不是以他的身份回来的。
迟白晚很快带着她熟悉了灵月居的一干布置陈设。
迟白晚给乌沉晏找了一身得体衣服后，两人又来到药堂，借着火盏发出的光，轻柔的给乌沉晏上药。
他的手附上左半边的面具，有些犹豫。
几乎可以想到这面具下的脸有多骇人，他盯着徐洋那张惨白如骷髅面的半张脸，一时语塞。
少年心气高，特别还是个女孩儿就算再怎么痴傻，也不能接受自己不再归属于“正常人”这个范畴的吧。
不想，徐洋只是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没什么震惊和害怕的表情，自然的摘下面具，“烦请师兄上药。”
迟白晚温声细语地安慰说：“小洋也不用害怕，你是我们清凉山的孩子，我们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刚沐浴更衣完，湿漉漉的水汽顺着乌黑发梢滴下来，乌沉晏舔舐了下干裂的唇角：“多谢。”她笑的意味深长，嗓音冷淡低哑，活脱脱一个青年人。
这话让迟白晚说出来可真是笑话，若是他愿意救自己，他也不会恨这么多年，成了厉鬼。
不周山经历的一切犹如一把尘封已久的旧锁，封锁了太多的回忆和情感。
无尽的黑暗里，那道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沈缀。”乌沉晏望了望四周，她似乎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嗯”了一声。
在她身边弥漫着浓稠到化也化不开的黑暗，腥臭诡异的怪味一直蔓延到了喉咙。
“我要见到他了。”乌沉晏的语气几分兴奋，细细听声音却在颤抖，他是在害怕。她重复了一遍：“终于要见一面了。”
“借尸还魂并非长久之计。”眼前景象恍若千花万叶飞旋，好一会儿才重叠在一起，黑暗中的虚影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刷——
乌沉晏一个激灵，感受着眼前天旋地转，头疼欲裂，那道声音更加虚弱：“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忘记……”
乌沉晏清楚这个空间撑不了多久，忍着头痛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吱呀地抗议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一片清明才罢休。
她躺在床上。
刚睁开眼就被一个人扑倒。
“嘶—！”
她被这一棒砸的几乎几乎痛绝，下意识往后倒去，仰面朝天，白沙蔓蔓下与一双倒三角眼四目相对，面前扬着一张人脸，乌沉晏闭上眼，冷汗顺着面颊滑落，湿透了枕。
少年的声音如惊雷炸在耳边。
乌沉晏道：“徐宁。”
徐宁目光中喜色闪动，惊喜说道：“老哥，我在。”
乌沉晏眼神温柔，看着这个便宜弟弟的时候甚至带着点蛊惑，他装疯卖傻一路，就是为了这刻。
“怎么了？”徐洋道。
不同于这一路上冰冷淡漠，此时徐洋看来的眼神甚至出奇的柔和，犹如冰雪消融。
自从出事以来的这一个多月，无论是哭是闹，徐洋都没理过自己，好似真的成了没有悲喜的怪物。
徐宁：“老姐，你回来好嘛？”
自己的姐姐，怎会这样痴傻，这样无情。
徐宁实在太过绝望，他有种奇异的预感，自己的姐姐好似真的回不来了。
徐宁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也隐隐觉察到师父的话不一定都能实现，比如这重聚魂魄。
徐宁：“哥哥，我刚刚偷偷去了内库书院……”
乌沉晏在这傻子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大致明白了。
今夜他去偷偷去内阁书库读了一夜，绝望的发现，柳惜君说的道实在太难，难道几乎不可能实现。大道三千，唯有长生天道之顶端，握天师印之人能实现聚魂保寿。
徐洋折了阴魂阳寿，柳惜君在有神通也只能保他十年无恙，到时间，照样和那些鬼尸一样不生不死，魂归乌山。
他抱着乌沉晏哭了良久，直到泪水湿透了少年的内衫，他几乎是咬着牙，闷闷地道：“姐姐，姐姐，怎么样你才会回来。”
“徐宁，我刚刚做了个梦。”乌沉晏好似宽慰的抚摸着少年的乌发，背对着他的徐宁看不见这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亮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