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羽妖,幼时意外流落到頔云洲,如今好不容易与族人团聚,哪想会是这幅光景。
昙因知道同伴心里的苦楚,更深恨自己的无力。
可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将外衣披在不省人事的女孩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异象陡生——
麻雀原本死死攥着磐青羽碎片,哪怕失去意识,也不曾放开。
她的手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可那些血蜿蜒而下时,四分五裂的琉璃羽片竟缓缓燃起青色的光芒。
昙因呼吸一滞。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切。
——麻雀的血,竟能修复受损的磐青羽!
此事太过离奇和不可思议。为了同伴的安全,在查清楚真相之前,昙因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没有声张,甚至连麻雀本人都毫不知情。
借着复原如初的磐青羽,昙因开始重新调查,这次有了一个更令她震惊的发现——
磐青羽世代为羽族圣器,她却在上面捕捉到一丝属于仙族的气息。
真相已不言而明。
原来这是一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九阙天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码,毁磐青羽、窃心月丝,意图将羽族全族囚禁。可羽族安分多年,从未主动作乱,对外界没有半点威胁,何故如此?昙因想不明白。
直到某日,她收到了羽族族长青蘅的密函。
巴掌大的布帛上仅有寥寥几行字,以血写就,触目惊心。昙因不知它是怎么突破九阙天的重重封锁,来到她手上的。
她颤抖着阅读完那些字句,眼前忽然一阵模糊。
生平第一次,昙因落下了眼泪,心底却燃起了无比凶戾的恨意——
青蘅写道,仙帝秘密下了伏妖令,放纵下属随意虐杀羽族,半数无辜族人因此枉死;磐青羽被毁不过是一个幌子,九阙天意图以此警醒天下妖族,莫生异心。
最后的最后,他提醒她——快走。
不要再与仙界纠缠,不要再犯蠢自投罗网。
可昙因向来聪颖,怎会猜不出真相呢?
什么“警醒天下妖族莫生异心”,不过是青蘅为了减轻她的愧疚,故意编出的说辞罢了。
九阙天自始至终想要铲除的最大威胁,只有她这“东荒妖主”而已!
哪怕她从未犯下不轨之行、从未生过害人之心……
九阙天知道她与羽族素来亲厚,断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只要她继续追查,终会步入陷阱。
只消一个“包庇罪族”的头衔,昙因便会万劫不复。
终归是她,害了他们……
昙因枯坐一夜,破旧布帛上浸满泪水,又被微凉的夜风吹干。
她不过百余岁,在妖族中仍算年幼,却已经尝了两次痛入骨髓的离别。
少女寻了盏烛台,看着火焰一点点蚕食青蘅送来的字句。一枚色泽诡异的印记在她额间隐隐浮现。
——你让我快走,但我已知真相,要如何心安理得地离开?
第二天天刚亮,昙因未与两位同伴告别,独自飞上遥远的九阙天,踏破一尘不染的祈华殿门槛,威逼众仙说出羽族下落。
仙族未曾料到她会在此时突然发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问宿仙君果真难缠,昙因拼尽全力,才堪堪将其中十七位处理掉。到最后,手中的优昙花瓣刺穿敌人心脏时,她已近乎麻木。
双眼被尾火漆灼伤,她再不能视物;
经脉寸寸断裂崩毁,她几乎无法支撑双腿。
世间万物,生来便会归属于某个族群,但若不满于现状,凭借辛勤修炼,也能突破族群的局限。
如人飞升为仙,仙飞升为神,而妖族通悟大道,会得到一枚玄朱印,凭借此物,方可成魔。
可昙因已经无力为之而欣喜了。
她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留疏所指的无悲台。
云雾叆叇,织金鎏紫。
冥河水往,是谓无悲。
若昙因眼睛尚且完好,定会被此处宁静平和的场景所迷惑。
这无悲台不过是个白玉石栏围起来的普通圆台,上面空空荡荡,无人无物,连时间都仿佛在此静止。
可少女只是屏息凝神,任由五彩霞光洒在自己身上。
片刻后,她忽然伸出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重重一推!
“哗啦——”
刹那间,此方空间忽然出现一个巨大裂口!
虚假的镜面碎裂成一块块,海市蜃楼瞬间崩毁倾塌。
一阵罡风漫天席卷而来,其中似乎夹杂着刀片状的锐物,将昙因的皮肤割伤。
她浑身早已鲜血淋漓,伤口无数,又何须在意这些?
强烈的死气和腥气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口,疯狂弥漫开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震耳欲聋,隐约能听见破碎的哀嚎。
昙因看不见四周,但她知道那是冥府的河水,将送死去的魂魄往生。
蓦地,少女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商司阙——”
昙因听见自己这样喊。
“躲着不见人算什么本事?既然想杀我,那就给姑奶奶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