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滚滚而来的河水裹挟着往远处奔腾而去,无序涌动的浪花扯着她的身体,她妄图抗衡的力气都被汹涌的水波吸收殆尽。
等水势缓和下来不少时,她终于能够从河面露出脑袋来。
苍茫的水面一望无际,雾气氤氲,她折身蹬水,周围空无一物,秦昭心下一沉,蓄足了力气喊出声来。
“叶向洵——”
她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之中,敲击了她脑壳几下后才彻底停住。
她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深秋的河水冰凉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视线所及全是茫茫水波,她实在看不清哪里是岸,哪里是水,只得先随波逐流。
京城主要的水系拢共三处,这条暗河汹涌,这会儿上方空无一物,周围也被看不清的雾气缭绕着,想来约莫在比京郊还远的地方。
京城地势不高,若是一直荡到下游,说不定……
水面涌动一下,秦昭呛了三四口水,她干脆将手脚的动作放缓,由着身体渐渐浮上来一些,可还是疲累不堪。
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脑海里便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费力掀开又耷拉着合上的眼皮跳动起来,她将视线落在放在茫茫河面之上,居然连根枯树枝都没有。
秦昭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不知道现在父亲同表姐如何了,她想着想着,头脑又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风卷过之时,她感受到身侧有一股水波荡来,而后自己的手落入一个同样冰凉的掌心。
双臂被粗糙的树皮托住。
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秦昭——”
她眼皮上仿佛捆着千斤重的石头,一条细细的缝隙里透进来微弱的光,她怔了怔,面前这张起起伏伏的脸庞,似乎带着一点虚弱的笑意。
她抬手:“叶向洵,是你吗?”
那人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秦昭,不要睡。”
她摇摇头:“可是我好困,我好像看见娘在摇拨浪鼓,她在叫我,叫我过去呢……”吐完这些词句,秦昭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又晃荡起来,似乎不受控制地要往下坠。
她下意识地蹬水,这才艰难地浮起来一些。
那人还是说:“秦昭,不要睡。”这声音,听上去比她还要虚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里一样。
“好,我不睡……”秦昭用力地偏过头,想看清面前这人的脸庞,“你不是说,你不会泅水吗?”
他听完轻轻吐了一口气:“是不会。”
听他讲完这句话,秦昭感受到手臂下托着自己的浮木力量似乎比方才大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的五识渐渐弱下去,胸口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那大国师离去时,又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不要睡!”那人出言提醒。
秦昭轻轻点头,就着微弱的光打量他的面庞,忍不住发问。
“我想问你,白川,白川究竟是谁。”秦昭匀了匀气息,又接着问道,“你同她,很是相熟吗?”
她再没有听见回答,只觉得浮木的力量又更大了,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知道漂了多久。
她下意识地抬手挥向身侧,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她恍惚地想,方才那些,莫非都是她自己的梦吗?
可若是梦,却为何有如此真实的触感,她心尖似乎戳进利箭,疼得冷汗直冒。
她目光望向水底,原本浑浊不堪的河水不知何时已变得清澈见底,她惊讶之余,水底一张熟悉的面庞扑进眼眸。
叶向洵的脸色苍白不已,凌乱的乌发在水里随波而动,他睁着的眼睛仿佛还有一丝生机,目光正对着秦昭。
他缓缓抬起手,搅动水波掀起他的衣袍,秦昭似乎听见他的声音。
“我本就,本就该葬身水底的。”他抿唇一笑,“你是不是,再也记不起来了……”
秦昭脑海中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放开手上的浮木,一头扎进水里,冰凉的触感砸到脸上,她挥手,水底的人影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向洵——”她忽的出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不是苍茫无际的水面,而是卧房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陈设,随着她的声音,脑袋旁边立时凑上来秦自明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王又容停下给她擦拭额头的手,一脸心疼地望着。
“小昭,你醒了!”他语气激动,眼眶微红。
秦昭剧烈地喘息着,水面上所经历的一切仿若昨日,她揉着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从榻上坐起来。
“父亲,叶向洵呢?”
听到叶向洵的名字,秦自明脸上笑意显而易见地滞了滞,他抬手按住秦昭双臂,唇角勾起的弧度勉强:“小昭,你不要太过担心,向洵他定是被冲到别处去了,我们都在找呢。”
闻言,秦昭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她嗫嚅着问:“父亲,自婚宴那日,过去多久了?”
“约莫六日了。”他说完,也没有去看秦昭,只背过身去,宽阔的身躯里透露出几分颓丧。
秦昭心下了然,她覆在锦被上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卧房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平阳公主揭穿了裴相的真面目,一时间,举朝轰动,圣上不堪其扰,将此事全权交由平阳公主处置。
两人针锋相对多年,裴相一一朝沦落到平阳手中,众人都在猜测,她会经受怎样的磋磨。
一时间,原本风光无限的相府树倒猢狲散,裴相长子失踪,次子入狱,裴怀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