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晓峰双眼茫茫,电视画面朦朦胧胧在变幻着色彩,他茫然低问: “就这样死了吗?” 心,似乎被锐物触动了一下,但这轻轻忽忽的一痛绝不是因为暴恐事件中那些无辜的死难者,那些人离他太过遥远,没有太多真实感,但那个在爆炸的闪光中随船消失的大长腿,却真真实实与他的心灵有着某种迷丝状的情感上的联结。 她的身材,像一块明炽的烙铁…… 肖安聆把一块标语牌放到门旁,又饿又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晓峰赶忙给她倒了杯水,她一口气灌下,还渴,晓峰又给她倒了一杯,又被她一口气喝光。她感到胃里不舒服,发坠,两杯水下肚,喉咙里的干渴没怎么缓解,但蓄在胃里的水打消了她再想要喝水的欲望。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天完全黑下来,安聆只在出门前匆匆垫巴几口东西。此时喝下一肚子水,什么也不想吃了。 那张四十二寸的标语牌斜靠在墙上,牌面上是一幅图片,色彩丰富鲜明,以晓峰的角度和距离只能看到整个牌面上花花绿绿一片,他知道那是海洋垃圾,所以能在心理上分辨出其中细节,他甚至记得住每一块不同的颜色的对应物,包括整个牌面上海洋垃圾上面的各种文字;以图片为背景的是四个大字的标语:还我本色。四个字 这四个字歪在墙上,与地平面斜成一个角度,显得消沉无力,似乎也折腾累了。 说不上为什么,安聆本来环保意识并不强,以前更没有时间和精力想这些东西,一连三天,像着了魔,工作不必说,肯定是丢了。 闵正尧能够理解,并不说什么,如义报怨她不好好工作跑去跟人搞游行,把家庭的重担都丢给爸爸一个人,并威胁说如果她再这样下去,那做儿子的就不上学了,出去找事情做,如何如何。 侯晓峰从闵如义斜过来的余光中知道他话里连带着的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就提出要跟闵正尧当学徒工,闵正尧和安聆自然不会同意……安聆又如何舍得。他年龄太小,还是个孩子,对于用工,法律上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也没有哪家公司或个体经营者敢放着好日子不过拿枪捣牛。 安聆无法安心工作,只要那个女子的形像出现在电视上,她的心就不得安宁,黑日白夜地痛…… 一年后,南极大陆。 呼啸的风不断撕裂着空气,刮脱的晶尘贴着地面向前滚。风不再是抽象的存在,它有了自己的形状,方向鲜明,在这单一的白色世界,没有什么存在敢于挑战它咆啸的淫威。 但这,只是常态,不是恶劣天气。 著名极地探险家利奥?亚哈斯把雪杖插在地上,耳机中的定位系统提示他坐标信息,他所在的位置已进入南纬八十九度圈内——是不远了,但也许永远也到不了了。 利奥?亚哈斯回到雪橇边,跪在背风侧,再一次清点食物余量,他现在最担心的只有这个。本来,如果从罗斯冰架的大裂口水道登陆,不出意外的话,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回程中越过南纬八十八度圈。但自从七年前那次‘无源海震’撼动了整个冰架,冰架的结构就变得极不稳定,就像一只布满裂纹的花瓶,七年来冰架一直在自我修复当中,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危险的平衡。纵横交错的伤口被冰重新填补,掩盖在冰原看似相对完整的表面之下。 利奥?亚哈斯比谁都清楚,这种结构的冰架充满了掩盖在表层下致命的危机,到处都是陷阱,而且随时可能大面积崩溃,毫无徵兆,不会跟你商量,唯一给你的警告就是山崩地裂时的大动静,然后下一秒你就在坠落的过程中,可能数秒之后你才能落到底,不过很难保证那个时候那个你还是完整的。 整个冰架不再只有风中的宁静,时不时就会突发惊天动地的大动静,甚至相对时间内人们都来不及给新分裂出来的冰山命名。 他只能从外围后方两百六十公里的一处废弃的科考站出发,虽然在计划之内,但途中的恶劣天气使他比原计划已经拖延了六天时间。他知道,天气不是根本原因,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人已不再像自己还以为的那样年青。 如今整片南极大陆上的所有站点只剩下五座仍在使用中,分属五个国家,但已经没有长期驻留人员。这五个站点的实际作用早已意义大功用,只是在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微缩的世界格局和势力平衡。 罗斯冰架的现状,或许便是当今世界本体的具象化抽象。 利奥?亚哈斯是来重新标定极点标志位置的,而且属于个人行为,无论能否活着回去,这都将是他最后一次做这几乎不再有意义的事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挑起了此刻或许是南极大陆上唯一人类的人对自然之威的敬畏,某不个经意的时刻里,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近了孤独的人与这片冰雪大陆的距离。 他无比同情它的遭遇,人类强暴地夺去它的纯洁,把它钻得千疮百孔,攫取他们想要的,留下他们的秽物,无情地将它抛弃,另寻新欢。 它和他,同样的孤独!不!她比他更孤独! 这一刻,利奥?亚哈斯忽然改变了初衷:他要把那个可耻的标志物拔去!他要把那东西带到某个国家,丢掷到它的出处! 利奥?亚哈斯抬眼观看,又习惯性看向周围。 茫茫冰雪之原,白得令人目眩,风的形状仍然清晰呈现,不断在向前流淌,扰动风尘,像是在追赶着前方,又像是在逃离它来时的地方。 风在耳边呼哨,从身后不断向前涌去,又把他向前推,他感到风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