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立刻就知道辛夷在说什么。 她这回长了心眼儿,先叫锦葵接着去给辛夷熬药,又叫杜鹃去烧水,人都走了,才把门一关,从靠墙的罗汉榻上拎出一个针线笸箩,在一堆布头镯子。 正是在宫中时,何织瑶为栽赃隋阿娇,往她们箱笼里放的那些东西。 “我怕人搜咱们的箱笼,一直把这几样东西贴身藏着,也没找到机会砸这对金镯子。” “不用砸了,”辛夷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收拾收拾,咱们换了衣裳下船去,找个当铺,把这些东西当出去换钱花。” 合欢白她一眼:“你是病糊涂了吧?咱们又不是那小门小户的闺女,可以随意走动,如今郡主还在,那些侍卫怎么敢放咱们出去?就算他们叫咱们下船去了,保公公还特地留了两个老嬷嬷,回头这俩嬷嬷一告状,公主肯定又要罚郡主了。” “不带郡主去,就你我二人。” 辛夷捂着嘴又开始咳嗽,隋阿娇忙喂了她一点水。 “咱们只说下船去买吃的,塞点钱给侍卫,去去就回,过后真的闹到公主那里,她也不会大动干戈,毕竟咱们郡主还好好地在船上待着呢,要是再不放心,就把杜鹃给带上。” 合欢忙摆手:“怎么能带她?她是公主的人,咱们是去当东西去,她要是去跟保公公告状,莫说是你我了,就是郡主都得受连累。” 辛夷摇摇头:“你只管听我的,到时候想法子把她支走就是了。” 她才退热,身子很虚,光是穿好衣裳就出了一身汗。 隋阿娇很心疼,不想让她出去,却拗不过她。 她们二人带着杜鹃,跟守船的侍卫说要下船去,往侍卫手里塞银子,侍卫却不敢收,只说叫辛夷几人略等一等,他们得去禀告王勉王郎官。 辛夷心中松了一口气。 王勉必定不会为难她们的。 果然,王勉不仅放行,还亲自随行,说要护着她们以免有所闪失。 合欢就很不高兴,一路上耷拉着一张脸,嘴里不停嘟囔着,时不时瞪王勉一眼。 往常她这般,辛夷总会劝上几句。 眼下辛夷不跟她说话,合欢心里空落落的,终究忍不住,伸出胳膊戳戳辛夷:“还生气哪?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我都把护身符给你了,你还不搭理我。” 辛夷淡笑:“我没有不理你,只是不想说话。” 她又不是说书唱戏的女先儿,凭什么要做一个蠢货的捧哏儿? 合欢却以为辛夷只是病后虚弱,并不是不搭理人,乐得差点蹦起来。 路上看到赶大车的老农,还给了人家几个大钱,叫把她们送进城里去。 老农乐呵呵地应下,待三个姑娘爬上车坐好,便招呼王勉:“官人也上车啊。” “他不用上,”合欢冷着脸往下撵王勉,“一个大男人,跟姑娘们挤一个车子算什么事!” 大车宽敞得很,并不挤,辛夷知道,合欢就是瞧不上王勉,觉得王勉是公主亲卫,跟她们不是一条心。 辛夷就忍不住为合欢的蠢而叹气。 且不说王勉是邱达的人,就算不是,交好一个公主亲卫,日后隋阿娇在金鸣也能多一条方便的路。 “叫他上来吧,”她只好出手指点合欢,“王郎官是邱大人的手下,你对他客气几分,在邱大人那里也有好处的。” “邱大人?”合欢登时来了精神,立马热情地招呼王勉,“来来来,郎官快上来呀。” 反倒把王勉吓得不敢上车,一路跟在大车旁小跑着进了城。 柳溪城不大,但因有柳溪渡口,十分繁华。 两条宽阔的主干道互相交叉,将一座小城分成正正方方的四个坊市。 四坊各有营生,衙门买办房屋租赁在东市,衣食住行南坊瞧一瞧,人口牲畜买卖请往西市去,铁匠石匠篾匠箍匠挤在北坊里头。 道路两旁还堆满了小摊贩和进城卖柴卖菜的老农。 卖什么的都有,有姑娘们喜欢的脂粉头油胭脂红花儿,有小孩儿爱的吹糖人捏面人糖豆小零嘴,家中过日子必不可少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汉子们爱喝的自家酿的浊酒…… 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一个个或是素的或是荤的馉饳儿,用竹签儿一串,扔进油锅里,冒起一串白烟,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往上涌,脚都动不了。 皮薄馅儿厚的肉饼子,捏好了往油锅里一扔,哧溜一声,面皮儿就鼓起来,两面翻一翻,待面皮儿成了金黄色,用长柄大笊篱捞上来,往面板上一扔,还嗤嗤地冒着油光儿,五文钱一个,保准叫人吃得心满意足。 拐角里支起两口大锅,一口煮大碗茶,一口蒸饆饠,喝一口茶,吃一只饆饠,间或夹一两块腌好的咸菜,便是叫人惬意的美味。 旁边摆摊子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裹着头巾擀面,丈夫一边条很是劲道,丈夫做的面卤子口味也好吃,食客们吃得满嘴油光,心满意足,丢下几个铜板,相互吆喝着去看前头的杂耍。 卖杂耍的是一伙外地人,男的舞大刀,女的顶大缸,小孩儿敲着铜锣响咣咣,光着脚满场飞跑去讨赏。 合欢往锣里丢了十几个铜板,喜得小孩儿跪下来邦邦磕了几个头,嘴里不住地说些吉祥话,眼睛却盯着合欢手里的肉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