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了两步,又叮嘱阿元:“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侯爷。”
自离了长安和父母的监督,她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跑起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溜烟就跑到了楼上李凭云的屋外。
赵鸢急促地拍门半晌,手掌拍疼了还是无人敲门。六子听到动静在楼下喊道:“赵大人,刚田大人过来将李大人叫走了,房里没人,你别敲了!有什么话我替你捎给李大人呗。”
她找李凭云就是为了告诉他小心六子的,怎可讲这话告诉六子?
赵鸢佯装镇定,“没有急事,等李大人回来再说无妨。”
“嘿,赵大人,我瞧你手掌都拍红了,以为非常要紧呢。”
赵鸢实在无法把娇小的六子和江洋大盗江淮海联系起来,她越想越是恐慌,找借口迅速回屋。
下午时驿站没有其它动静,赵鸢静下心来,在书案前梳理清自己的思绪后,便迅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趁无人时从李凭云厢房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日落月初,她偷溜出了驿馆,来到被遗落的城墙之上。
此处楼高地偏,她约李凭云在此相会,绝不会被六子撞见。
更重要的是,这里离苍穹很近,足矣浪漫。
就算六子知道她约李凭云在此处见面,也会认为因情私会,故而不会跟来。
赵鸢坐在登楼的台阶上,她把灯搁在身旁,灯照着她,影子投在墙壁上。
李凭云登楼时,率先看到的是投在墙壁上托腮仰头的影子,她的睫毛根根纤长,似蜻蜓纤细的翅膀。
听到脚步声,赵鸢立马站起来,恭迎对方登楼。
“李大人,您来了。”
她站在楼梯口,没有挪动的意思,李凭云道:“你想站在这里说么?”
“不,不...李大人,您请先上,下官跟在您后面。”
李凭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迈步上了楼。到了楼上,他看到一处过去打仗留下的铁钩,那铁钩牢牢镶嵌在土墙里,李凭云走到赵鸢面前,“灯给我。”
赵鸢手举着灯,不解。
灯下看美人这话不假,灯火从下而上照向李凭云,这最容易将人照成鬼,可尽管如此,他的容颜依旧惊心动魄。
“赵大人,灯给我。”
“哦,李大人,灯给您。”
她双手奉上灯。
李凭云提灯她左侧前走了几步,赵鸢这才发现他所在之处的瞭望口上,嵌着一个生锈的铁钩,相必是过去战争外敌攻城留下的武器。
李凭云将灯挂在了那只铁钩上。
赵鸢暗暗想,不愧是李凭云。
“赵大人,说吧。”
夜色漆黑,一灯独明,李凭云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清高。在她的心中,浮现出一副被风沙吹拂的佛祖圣像。
李凭云右耳对着她,今天早晨他才说过自己右耳听不见东西,赵鸢一直深深铭记,所以特地走到了他左边。
“李大人,若非事关重要,我也绝不会来这里跟你商量。”
李凭云听她声音严肃,低头看向她。赵鸢与他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盯着他腰间的那几样配饰,此刻也是。他的角度不偏不倚,看到她紧蹙的眉头。
赵鸢有一对天生的新月弯眉,蹙起来的时候,弯眉就变成了剑眉。
“何事?”
“是关于六子的事。六子曾无意中向我透漏,他本名叫做江淮海,竟与四年前被处死的江洋大盗同名同姓。”
赵鸢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凭云的反应,但他只是轻轻挑了下眉,除此之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赵鸢想道:他和六子情谊过深,自己与他相识不足半月,于情于理,李凭云都不会信她,若要李凭云相信她,得先取得他的信任。
“不过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实在太多,不能凭这一点断定六子就是盗贼江淮海,毕竟天下人都知道他被朝廷剿杀,任他武艺再高,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赵鸢还在为难该怎么把话说委婉了,李凭云直截了当道:“六子的确是盗贼江淮海。”
赵鸢柳眉倒竖:“什么!”
李凭云挑眉一笑,“赵大人耳背么?”
“李大人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敢将他留在身边...不,李大人,你肯定是另有打算,对不对? ”
李凭云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赵大人,你难道不曾想过,我和他是一伙的么?”
这样倒更说得通,赵鸢试探道:“李大人,是不是...他威胁你?”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赵鸢对眼前之人生出了无限脑补和怜悯。她此时尚不知,当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开始对一个男人心生怜悯,就是她倒霉的开端。
李凭云勾着嘴角,轻轻摇头。
“赵大人,你猜错了。”
她自己泥菩萨过江,竟然还想救救李凭云。
既然李凭云没有受威胁的话,赵鸢不可避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是心甘情愿和盗贼为伍的,可一个读书人,怎会与盗贼同流?除非...除非他根本不是读书人。
可李凭云是状元郎,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
除非...他根本不是李凭云,而是盗贼。
他若不是李凭云,那真正的李凭云去了何处?
难道...
不会...
被他杀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