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的寿宴持续到晚上,宴酣之音入耳,赵鸢不禁自问,功名的尽头,必是腐烂的奢靡么?
她不知其它读书人是如何,但那些精妙绝伦的歌舞,那些酒后的仰天大笑,绝不是她要走的仕途。
毋宁死,她也要一身清白。
夜风肃肃,房门被敲响。她警觉道:“本官已经睡下了。”
“别装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胡十三郎?”
赵鸢匆忙开了门,“你来做什么?”
胡十三郎是心思细腻的人,而赵鸢痛恨背叛,两人之间有了芥蒂,相处起来十分别扭。
胡十三郎不自在地说:“我瞒着王爷来的,有东西要给你,让我进屋。”
赵鸢心里虽然警戒,但还是强撑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请了胡十三郎进屋。
胡十三郎没打算久留,他从怀里匆匆拿出一团发毛的破纸,展开放在桌上。
赵鸢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面色大变:“高程秋试的卷子为何会在这里?”
“赵大人,你还不明白么?陇右的科举就是走个过场,乡贡早就定了人选,高程这小子是聪明,但他不是王爷选的人。王爷让人烧了这张卷子,恰好那人是个文盲,我拿别的试卷偷换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这卷子是晋王操纵科举的重要证据?你把它交给我,不怕晋王发现了为难你么?”
“无所谓,我这条贱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杀要剐,我都认。这张卷子送你,就当给你赔罪了,你这小贼婆...其实对我不薄。”
“算你有点良心...”赵鸢迅速将高程的卷子收起来,“胡十三郎,我一直有一事不解,请你告知真心。”
胡十三郎其实挺喜欢赵鸢这小贼婆的,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从未嘲讽于他,而是真心接纳。对他这样的人,这一点微小的善意,足矣让他为对方卖命。
“你问吧。”
“晋王究竟对你有何恩德,你竟然对他如此忠心。”
“王爷对我的恩德...”胡十三郎哽了一下,“比生我的人更深。”
胡十三郎和晋王之间的渊源,说来简单。
胡十三郎母亲年轻时是个有名的乐伎,但乐伎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一旦稍有年老色衰的迹象,就会被逐下台。
看着年轻的乐伎走马灯似地登了台,胡母的内心逐渐扭曲,然而年老色衰的乐伎,几乎是最底层的人,人人都能欺压她,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满报复在胡十三郎身上。
胡十三郎自小被她逼着穿女装,涂脂粉,学乐伎唱曲,他若不从,就会被吊起来毒打。
少年时晋王好乐,他听闻过胡十三郎母亲的名声,特地来拜会,不料撞见还是孩子的胡十三郎被悬在房梁上。
晋王那时还只是个纨绔皇子,没有养心腹的概念,他买下胡十三郎,便放他去自生自灭了。
对晋王而言,这是举手之劳,对胡十三郎来说,哪怕是他的亲生父母,都未曾给过他这般恩德。
他先跟了屠夫学屠宰,后来经人介绍入了盗门,他名气大震时,恰是晋王来到陇右的时候。晋王俨然没想过当年救的小孩成为了陇右第一大盗,他利用胡十三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杀太和县心上任的主簿赵鸢。
胡十三郎说:“晋王救了我的烂命,而他自始至终只要求过我做这一件事,我却帮不了他。”
赵鸢生怕胡十三郎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了她,她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大。”
这句话是没错的,细数她这一生,遭过无数明枪暗箭,但除了李凭云刺她的那一剑,她都毫发无伤地躲了过去。
“我说你这小贼婆,城府是真的够深。”胡十三郎咋舌道,“你说你好好的县令不当,跑来招惹晋王干啥。其实王爷这人很好哄,你只要认错服输,他就放你走了。”
赵鸢心中想,他能放过我,可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你就听我一句劝,回长安好好做你的官家小姐。朝廷里的事,动辄要人性命。王爷从前多尊敬你的李大人?现在知道了李大人和老贼婆是一伙的,还不是派人去铲除他?你比起他,终究还是差点心眼...”
“他不是我的李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胡十三郎翻了个白眼,“王爷专宠李凭云,陇右世族不满许久,这次趁着他出事,陇右没一个人替他说话...诶,估计你也见不着他了。”
在此之前,赵鸢自己也未察觉李凭云对她是如此深刻,如此重要。
她困倦的双眸骤然有力,“胡十三郎,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别得寸进尺...”
赵鸢断然打断他:“将高程的卷子送往尚书省的孟司正,不得损毁。”
胡十三郎忍俊不禁:“说什么笑呢。”
赵鸢异常严肃:“我没同你说笑。”
有她在,不许任何人有机会伤李凭云半分。
胡十三郎收敛笑容,“把高程卷子送去朝廷,就是做实了王爷罪证,你让我背叛王爷?”
赵鸢道:“晋王让人毁了高程的卷子,你却把它偷了出来,其实你已经在我和晋王之间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少在这挑拨离间!”
这一次,赵鸢要晋王必败无疑。
软禁朝廷官员和科举舞弊,其中任何一项罪名都能让晋王再无翻身之地。
晋王不知道高程的卷子尚在,她已有了五成胜率。
有五成胜率,为何不赌?
赵鸢冷然看着胡十三郎:“高程的卷子你拿走吧,你想毁掉它,或是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