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多谢张掌事提点。”
温明月听到了靳星洲的名字,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感慨良多。
那还是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靳星洲的父亲靳明曾是个陪戎校尉,一朝命丧沙场,马革裹尸,母亲卓氏不肯独活,拔剑自刎,留下他一个十二岁的遗孤。
靳明的上峰温明寒见靳星洲年幼可怜,便将他捡回家中抚养,他本是个来温家打秋风的孤儿,整个温家上下,没人待见他。
除了温家嫡女温明月。
只有五岁的温明月会主动同靳星洲讲几句话,会主动递麦芽糖给他吃。
十一年过去了,如今的靳星洲也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他褪去往日的不堪与黑暗,摇身一变,成为圣人的心腹,锦衣卫的指挥使,前途不可限量。
十一年过去了,如今的温明月十六岁,却是沦落风尘,沦为教坊司的官妓,等待她的,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悲惨命运。
温明月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中的温明月,一身红色镶金线的艳丽的奢华衣裙,雪白的胸口和雪白皓腕露出一小截。
温明月本就生得玉软花柔,姝色无边,如今涂抹了一层粉黛,眼尾两抹醉人的红,额头上贴了金色的花钿,朱唇点丹,三千乌发绾起一半,用满头的珠翠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原本的不谙世事,多了几分风尘气。
温明月的眸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伸出雪白柔荑将最后一枚珠钗插入云鬓,然后便抱起琵琶,她出了自己的房间,便一路走去了靳星洲所在的雅间。
雅间内。
靳星洲同大理寺少卿张修竹坐在一起喝酒。
张修竹也不过二十五的年纪,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靳星洲则是一身绯色的飞鱼服,右侧腰间挂着绣春刀,左侧挂着银鱼袋,看起来十分的威风凛凛。
两名妓子在分别替靳星洲和张修竹一起倒酒。
毕竟是芙蓉楼,倒酒不仅仅是倒酒,还要将酒杯抵在客人的唇边,喂酒给客人喝。
“咳咳,不了不了,在下是来陪友人过来的,自己喝酒便好。”
张修竹并不是好色之徒,这芙蓉楼他还是第一次来,身边的美人一双雪白的柔荑替他斟酒,并且将盛满酒液的酒杯抵在他的唇边,这一举动对于张修竹来讲太过于出格,他干咳了两声,便赶紧自己倒了一杯酒,抵在唇边,一饮而尽。
靳星洲原本不打算喝下美人替他斟的酒,他本打算拒绝。
可他无意间抬眼,不经意间瞥见雅间的门口,他心心念念的温明月出现的那一道俏丽的身影,他突然变转了念头。
靳星洲的眸色一沉,薄唇微微勾起一侧,做出一副浪荡子的轻浮派头来,他伸手捏住那名官妓递到他唇边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咽下酒的时候,明显凸起的雄性喉结滚动了一下,看起来说不出的性感。
“温明月,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点进来伺候爷。”
靳星洲的嗓音喑哑,语气轻佻,与他平日里一向古板严肃的作风不符。
“妾身这就过来。”
温明月听到靳星洲用轻浮的语气喊她,她一时委屈,稍稍红了眼眶,一双翦水瞳的眸底含泪,本就涂了红胭脂的眼尾看起来愈发的红了。
寻常美人哭起鼻子来倒是会有损原本的姿色,可此时的温明月一副欲哭未泣的模样,偏偏是不显得难看,反倒是更添了几分姝色。
温明月抱着手中的琵琶走进了雅间,她坐到了一扇白鹤唳天的屏风前面,开始了奏乐,她的雪白柔荑挑着琴弦,弹奏的是凤求凰。
一曲凤求凰,本是坊间流传的艳曲,偏偏被温明月弹奏出了高山流水的风雅感觉,不似少女弹奏给情郎的情曲,倒似伯牙弹奏给子期的铮铮乐曲。
“靳兄,这便是你看中的姑娘,果真有几分与众不同啊。”
张修竹侧过身子,薄唇附在靳星洲的耳边,小声地调笑道。
张修竹身为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他自然也是个附庸风雅之辈,十分喜爱搜罗各种乐谱,至于艳曲,他本着艺术无雅俗之分的态度,也搜罗了一些。
温明月此刻弹奏的凤求凰,被她改编了一些曲调,听起来少了几分艳俗,多了几分风雅,张修竹是个耳朵尖的,他没忍住冲靳星洲夸奖了几句温明月。
“张兄,我看中的姑娘,你就别想肖想了。”
靳星洲哑着嗓音,在张修竹的耳边恶狠狠道,他的一双狭长的丹凤眸看起来眸露凶光,好似一头野狼护食一般。
“岂敢岂敢。”
张修竹被好友靳星洲的凶狠眼神震慑住,他笑呵呵地推脱道,朋友妻,不可夺,哪怕他对温明月有几分心思,他身为君子,也绝对不会夺朋友所好的。
一曲终了,温明月坐在屏风前面,手里紧紧抱着琵琶,发白的指尖捏着琵琶的弦轴,她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芙蓉楼的教习嬷嬷们教的,现在,她应该放下琵琶,去靳星洲和张修竹面前一一敬酒,若是二位大人当中有人肯喝下她敬的酒,她便要想尽办法今夜将客人留在芙蓉楼,同客人春宵一度。
温明月在被充入教坊司之前,是护国大将军的嫡女,羲国民风保守,名门望族的小姐一向无故不外出,她谨遵女训,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她只听说过张修竹是个年纪轻轻便当上大理寺少卿的青年才俊。
她今日也是第一回看见张修竹,竟是如此尴尬的场面。
至于靳星洲,温明月对他倒是熟稔得很,他在她家住了四年,从十二岁到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