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这场戏的时候天公不作美,该下雨的时候不下,不该下雨的时候一直在下,无尽夏被压在山洞里的时候天上在下暴雨,她穿着戏服困在里面出不来,夏清影就蹲在外面陪着她一起。
雷声隆隆,雨声淅淅,在这一刻,天大地大,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已。”
寺里的霸凌事件连续出现几次后,他自请去打扫藏经楼,藏经楼又小又破又高还冷,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塌。没人愿意去,原本是大家轮流打扫,谁不去住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来请求时,住持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到底不想真出什么事儿,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柳飘萍倒是并不害怕这些欺负他的师兄师弟,只是若要出手,伤了人,道歉认错罚跪,哪一样都很麻烦,他都不愿意去干,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入了藏经楼,他一天之内除了下来洗漱和练武,连吃饭睡觉也在上面,少年长成的数年光阴,他泡在残破的佛经里,经书没看几卷,里面藏着的游记倒是看了不少,他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开始想远处的大街上的每一片砖,每一块瓦,每一颗树,每一个人。
那不一定就是美好,可一定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风景。
少时胸怀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柳飘萍虽然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可是心中有了向往,便有了期待,有了这样渴望自由的心,这座小小的楼,就再也关不住他了。
但命运往往弄人,他刚过完十七岁生辰,没能吃到生辰糕,只有两个冷馒头。他冒着大雨外出采药,手上撑着一把破了两道折了一条伞骨的纸伞,这伞遮不住寒冷,更挡不住风雨。草药也没找到,倒是遇见了深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非玉。
非玉比他大一些,当时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上的白衣被血染透,长发披散,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远看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像极了昨日看的书,结尾处作者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花。他不知道这花的名字,更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惊艳它的美丽。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带着些柳飘萍向往的气息,又或者因为什么不知名的情绪,他把他带到山洞里,救了他。柳飘萍给他上药时,被这个人身上的伤口惊到,他混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其他地方都是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伤口。伤口叠着伤口,每一处都各有千秋,刀伤、剑伤、鞭伤,往往是旧的还没好,新的就添上了。柳飘萍觉得他惨,可怜他,给他用了身上最好的药,尽管回寺庙后被住持狠狠罚了一回。
非玉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后来随着那把伞一路寻来,见到他之后道谢。逐渐二人熟络,原来,非玉是他爹手下的暗卫,总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回来时身上多半带着伤,也带着从各种地方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把做功精致的二胡,他很喜欢,这个成了他十八岁的成人礼。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幼时掂不清轻重,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想着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得回点什么给人家,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送给他。于是,他摘下手腕上的玉珠子,套在非玉手上。非玉当时愣了一下,眼里罕见的没了笑意,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十分复杂,推拒了几次,最后还是收下了。
柳飘萍后来一直记得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那是美梦惊醒,只余怅惘。
柳飘萍的平静生活也就从那一天开始结束,第二天城里就传来城主被自己手底下的男宠杀死的消息。说来有趣,身为城主的儿子,这消息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别人谈论起来或笑或骂,他却像在听一个陌生的故事,与听张三李四没什么不同。
后来几日,原本仰仗城主的贵族先后被杀,有一日寺庙里忽然着了火,他从藏经楼跑下来,只看见火光漫天,一群白衣的人手里拿着刀,从住持到做饭的师傅,全部都被杀光了,没留一个活口。
人群的尽头,站着一身白衣的非玉,算来二人已经四五天没见,这放在从前是很平常的,非玉每次执行任务,常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如今,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像是久别重逢,非玉脸上留着别人的血,他用袖子擦一擦,笑了,神情像是跟从前一样。
活了这许久,柳飘萍的心还从来没有这样痛。无论是小时候被罚跪还是几天不许吃饭,甚至被人欺负嘲笑冷眼,他都不曾这样难过。
关于那一天,其实他后来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些细节又总是在脑海中反复的转,最后倒是忘了当时是如何伤心,只记得火光漫天,红霞漫天,红色映照着这座古寺,在荒野中只显得诡异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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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说书人(下)
硬要问柳飘萍对非玉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你要说没有半分怨恨,他还不敢这样夸口,他不是寺庙里无悲无喜的佛,有人害他变成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变成个没用的废人,当时一心求死是真的,可此刻淡然处之也是真的。
他在邢堂里听到狱卒们的闲聊,其中说起非玉,说他是太阴某位权贵的私生子,生下来就不怎么受待见,五岁时一次外出游玩,迷失在城外的林子里。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林子里瘴气密布,沼泽遍地,毒虫肆虐,猛兽猖獗,他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过了十年。
可他的厄运还远不止如此,他十五岁那年,被一个执行任务的暗卫发现,因为他的美貌被带回了府,献给自己的主人,而这位主人又在两年后将他献给了城主。从此刀尖舔血,受尽折辱,遇见他时,差点死了,大约就是从那天之后,他开始谋算杀掉城主,取而代之。筹划多年,一朝出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帮手,招式像是中原人,狠辣老练,没留一个活口,城主府中的鲜血整整清理了三天才洗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