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苏培盛去搬救兵,心底是满怀希望的。
这么些日子,他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王爷待年侧福晋极为不同。年侧福晋与王爷的饮食口味相近一事,他有所耳闻,谁知昨儿冒出那么一大个猪蹄,王爷却没有生气,这不是宠,那什么是宠?
眼看年侧福晋吩咐小厨房熬煮甜汤,苏培盛露出一个微笑,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英明。
他等着侧福晋大展身手。是哄?是让人通报?还是什么?
直到年娇略过其余步骤,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苏培盛冷汗都下来了,我的祖宗,这可不兴推啊。
一旁的张起麟冷汗也要下来了,他抹了把脸,悄悄离苏培盛远几步,屏息静气等待王爷的怒火。
书房重地,王爷一向极为爱惜,便是福晋也没有轻易进来的道理,这位年侧福晋竟是这般……这般胆大包天,他张起麟真是开了眼界了!
等了半天,却不见主子发落年侧福晋,再响起的,是低沉和缓的男音,如冰川消融,不见半分恼意。
张起麟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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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骤然窝进一只桃花妖,四爷有些懵。
想起今日进宫的种种,他实在生怒,气得饭都不想用了。十四在额娘面前半点不显,一出永和宫,便低声下气地求他办事,说想领兵,不想再无所事事下去。
他一愣,十四弟已是自顾自地提起,不知从哪里传来风声,说皇上有意培养年羹尧,让他去川藏那一块带兵。
十四爷愤愤不平:“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年羹尧年仅二十八就当上了巡抚,岂不是汗阿玛有意锻炼他的施政能力?眼见百姓管得好,就该涉足军队了……”
四爷听得皱眉,年羹尧如何,跟十四又有什么关系。
十四爷压低声音:“川藏那地方年年不太平,又是起.义又是叛.乱的,实在大有可为。而今领兵的人选未定,四哥,你看我——”
四爷制止了他的话:“这我做不了主。”
十四爷却道:“怎么做不了主了?四哥,你帮帮弟弟。与其让年羹尧去,不如让我去,你是当下汗阿玛最看重的亲王,汗阿玛一定会采纳你的谏言。”
十四显然胸有成竹:“实在不行,便让年羹尧上书,说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报效皇恩……”
四爷想笑,也真的笑了:“他凭什么听我的?”
十四爷深吸一口气:“年羹尧是你门下的奴才,他的妹妹嫁了你,岂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随即低眉顺眼:“四哥,我是你的亲弟弟。我立功,你也面上有光不是?年羹尧再亲,那也是个外人……”
四爷已是不想再听下去,硬邦邦撂下“荒唐”两个字,冷着脸甩袖离开。
他越想越是咬牙,十四到底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那些话的?
莫说他与年羹尧没什么私下的来往,就算有,凭什么横插一脚断了人家的前程?
还有向汗阿玛进谏。四爷冷笑起来,十四是他的亲兄弟,越是敏感的时候,就越要避嫌,而今老八倒了,太子犹如一个炸.药.桶,他躲都来不及,还往汗阿玛跟前凑?
是不想要那个位置了吧。
四爷神色冷冰冰地回府,把自己关在书房。
十四蠢吗?不懂得其中利害吗?
不见得。
方才那一番话,说不清是不是故意的,可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图,更叫四爷觉得难受。
他们一母同胞,可十四弟向着老八,向着别人,就是不向着他。
日光晦涩,照不亮书房那一片昏暗之地。
四爷慢慢回过味来,十四之所以敢在永和宫前说这番话,恐怕料准了这份官司,额娘也是知情的。
额娘……盼着自己能拉亲兄弟一把。
他说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轻轻扯了扯嘴角。
世上哪有什么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尚要分出一个高低,就如他童年获有皇额娘的偏爱,十四获得额娘的偏爱,是十分公平的事。
可他也想拥有全心全意的爱。
很想。
出神间,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四爷愕然望去,年娇那张雪白的小脸,照亮了昏暗的一角,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
四爷手一握,又松了开,他永远也不知道年侧福晋下一步会做什么,果不其然,年娇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怀里,还气势汹汹地说要去折腾耿氏。
四爷被逗笑了。
他搂紧年娇的腰:“别闹。”
年娇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余光悄悄瞥着男人,半晌,慢吞吞地开口:“那爷还生不生气了。”
四爷眼眸很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若生气,你待如何?”
年娇张张嘴,不会吧,真要她去折腾耿格格呀。
她犹豫道:“那我就去叫人准备东西,先……先泼她一盆水,再饿她几顿,饿得她头晕眼花的,最后命她的婢女当着她的面吃红烧鱼。”
四爷:“…………”
他评价:“很……别致的做法。”
随即道:“不生气了。”
年娇花瓣似的嘴唇翘了起来,她就知道,自己一旦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她扭过头,把书桌上的公文、纸张轻轻地堆到一边,伸手拎过食盒,把它打开。
食盒放有一碗甜汤,正散发着蒸蒸热气,年娇端起甜汤,递给四爷,用期盼的目光望过去,眼神水亮亮的,带着钩子。
仿佛不吃这一碗甜汤,就犯下十恶不赦的罪一般,四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