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辞被红璇带到了揽物阁,一时颇有些拘谨。
红璇哄他说:“你且在这里暂时安家,云长老不久后便会来接你的。”
“谢过璇阁主好意,只是……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没这么好骗。
“没骗你,”红璇悄悄塞给周辞一枚玉牌,“这下信了吧?”
玉牌上的字迹,与衣冠冢上的如出一辙,字里行间充斥着云倦诗独有的剑气,凛冽如高山悬松。
周辞这才安下心,正要将其妥善保管,就被红璇不着痕迹地摸回,“别想多,这是长老留给我的。”
周辞难掩失落,红璇见状摇头,“别装乖,你不妨看看你的剑身刻着些什么。”
“别告诉我,你当真不认识?”
周辞诚恳地点头,“晚辈资历尚浅,仅能分辨大抵是文字,却认不得出处与含义。”
红璇答非所问:“红璇扇的来历,想必你有所耳闻。”
“是。”
“你的剑同那把扇子一样,上面刻了云长老亲自起的名字。”
这倒是周辞第一次听说。毕竟那扇子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别说名字了,还能认出是扇子已经是奇迹了。
“师父亲自起的名字……”周辞摩挲过软剑上不知名的花纹。齐阁主实在是个妙人,制的软剑柔若丝绸,连花纹也如绣上去的一般。
“既然云长老未告知与你,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红璇话已至此,周辞再好奇,也只能压住已到喉头的话语,转而问起今后的安排。
“很简单,在四年后的宗门大比中赢得第一。”红璇说得轻松,周辞却难以听得轻松。
他明白璇阁主定是奉了师父的命令而来,而师父一向对世事漠不关心,此事却已是第二次提起了。
不知为何,周辞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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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一泻千里,银河落了九天,风起浪涌。
云倦诗单手掐诀,破开屏障三千,水滴如利刃划开长空,却伤不得云倦诗分毫。
她没用剑,只以手指劈开水幕,轻功跃入现实与幻境的缝隙。
这是专属于她的梦魇,是她试图用酒精遗忘的溃败。
剑尊于此地陨落,心魔在此时发芽。
云倦诗轻松踩上水边的礁石,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花了几百年时间才换得这一席之地,又花了几百年时间才能站稳。
而今……她忽然觉得自己找错了方向。
云倦诗仰头看向瀑布的顶端,连接着虚假的天空,仿佛穷无止尽。
她曾坚信,破开心魔的关键是登顶,可她无数次竭尽全力,换来的只是不甘心地承认:她无论如何也攀不上苍穹。
秉持着剑道之首的骄傲,再狼狈,云倦诗也不曾在梦魇里落入水中。
可她被废修为的那天,恰恰是带着已剥离了下肢的躯壳,被无情地抛入汪洋。
思及此处,云倦诗向着天空展颜一笑,灿若朝阳。
“去你的天道!去你的修仙界!”
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向后纵身一跃,让身体狠狠砸上海面,任其下坠着被刺骨的寒水拥抱,感受那久违而熟悉的窒息。
尽情地下坠,直到坠无可坠,从不依不饶的心魔落回残酷而真实的现实。
让她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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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云倦诗的魂魄才重新寻回了温度。
而她本体依旧懒懒散散地靠着哪儿,怀里抱着喝了一半的酒坛子。
心魔总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走得悄无声息。
近些年它愈演愈烈,所以云倦诗清楚地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充裕。
现实并不留给她下坠的空间,同类们则致力于掐断她上升的可能性。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只好推翻一切了。
“说来也不知道那小子在红璇手下过得如何……就他那温吞性子,离了我,恐怕在哪儿都是吃暗亏的料。”
闲着也是闲着,云倦诗无聊地打开玉牌。这玉牌生而一对,另一枚她在不久前给了红璇。
“云长老怎得有如此闲情雅致?”一打开,就传来红璇公式化的问候,尾音高扬。
云倦诗面无表情地关闭玉牌,重启。
红璇本不是这个性子,揽物阁阁主当久了,也便养成了这个性子。
重启一次,红璇轻咳两声,识趣地把音调调低,放弃了略显浮夸的语气,恭敬道:“揽物阁阁主红璇,见过云长老,不知云长老今天所为何事。”
云倦诗:“看徒弟。”
“是,云长老可还有其他吩咐?”
“无。”
没多久,红璇带着玉牌走到一处雅致的庭院,周辞正在院中练习剑法。
红璇给周辞的待遇没话说,甚至与自己同级。就是为了等云倦诗找徒弟时,给她留个好印象。
而打着这个主意的,绝不止她一人。
比如今天的砺剑阁阁主齐瑎依旧不务正业,跑来揽物阁指导周辞剑法;
说什么爱才心切,红璇心知肚明:又是一个想博得云长老欢心的。
再比如那位被烧了药园的杏林阁阁主伏苓,做得更绝,直接把丹炉搬了过来,没事就过来炼个丹;
今天伏苓倒是不在,但写满了她名字的炼丹炉,成功吸引了云倦诗的视线。
还有万兽阁阁主、机巧阁阁主、藏书阁阁主、百宝阁阁主……要么人在,要么物在。
用事实说明了“你应该问,我究竟还没和谁说过此事”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