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猛地睁开眼睛,惊慌失措弹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头冷汗涟涟。
清夜无尘,万籁俱寂。
窗外素月如钩树影婆娑,似乎很安宁,也似乎很不真实。
错愕地环顾熟悉的房间和床,她将双手交迭在心口上,咚咚的心跳声努力地自我抚慰。
原来重生了,刚才是梦到了前世最后几幕。
然而整个人仍被巨大的、无以言说的痛苦裹挟,所有感官都停留在死前一瞬,每一口呼吸都将残留的惊悚记忆放大百倍。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蜷缩成一团坐着,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脸埋在臂弯之中。
恐惧渐渐退潮之后,无法自已的悲伤接踵而来,一颗心皱皱巴巴揪成一团。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翻涌愁绪才如潮水般退去,仿佛卸下千斤枷锁。
不想闭上眼,不想再陷入那种死亡般的幽黑。
她索性下了床,指尖轻点燃起灵烛,坐到了铜镜前。
镜中人面若朝霞神采飞扬,丝毫看不出劫难搓磨过的痕迹。
“你是谁?”她问自己。
十七年的人生,如隙中驹石中火,短暂到不可置信,可悲又可笑。
活的时候不算明白,死得更是稀里糊涂。
到头来既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意中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掌门,究竟什么才是她存在于这天地间的凭证?
穿戴整整齐齐出了房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时辰还早,大家都在熟睡中,人丁稀少的竹爻门清静无声。
在门外那棵石榴树下,她停下了脚步。
这石榴树是萧千风专门为她种的,只因在别处见过好看的石榴花,随口提了一句,他就记在了心里,不声不响给了这个惊喜。
十二岁前,萧千风事事与她作对,二人水火不容。
十二岁后,虽然他仍喜欢管着她,虽然他们偶尔仍会吵架,可他竟渐渐变成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明明一无所有,却被三位长老宠成骄纵的性子,对于他的宠爱,她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甚至是忘乎所以了。
谁曾想最后也是他亲手,将她这一身的骄傲敲得粉碎。
石榴树下覆的土很新,应当就是两三日前刚种下,也就是说,此时距离天祸的发生尚有半年时间。
还来得及。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进了议事堂。
没有点亮此处的灵烛,檀心独自坐上宽大的掌门座椅,手肘撑着扶手斜靠在椅背上,想起了许多往事。
有三岁时爹娘突然出事那天,成群结队出现的凶神恶煞陌生人,他们不由分说拖走了爹娘尸身,任她撕心裂肺哭喊也无人停下脚步。
以及很快出现的另一群陌生人,他们贪得无厌地将山上的东西搬空,一边还戏谑讥讽地骂着“活该”、“蠢贼”、“监守自盗”。
再然后,往日熟悉的人一个个背着行囊离开,他们或垂头丧气或怨声载道,大部分人走时连一眼都没看过她。
如果不是六岁那年忽然萌生的念头,想要几个弟子作伴,然后长老们果真忽悠了几个无依无靠想要求仙的孩子回来。
如果其中没有一个叫萧千风的少年,不知如今一切又会是怎样……
或许在十几年前,爹娘私闯白塔丧命那天起,一切早已结束了,后来发生的皆是如露如电的幻象。
而现在,轮到她要离开了。
坐在掌门椅上的感觉很生疏。
身为竹爻门掌门,前世檀心几乎从不管事,门内无论大事小事都是萧千风在打理。
对此她一直理直气壮,这掌门本就是硬塞给她的,无人问过她乐不乐意。
竹爻门凋零败落已成定局,再如何也不可能枯木开花,有什么好打理的。
其实那只是她找的借口,不幸的是居然说中了,而结局竟那般凄惨。
她又想起了那场天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那究竟算是什么,从未听过、读过类似的记载,也没有任何词语能准确定义与形容,根本就不应该是会出现在世间的景象。
檀心苦笑,她只是贪图轻松,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至于那么大阵仗天谴吗。
黑暗之中静静地等候着,漫长的黑夜终于落幕,东窗红日骤现。
老三薛桂宝进议事堂洒扫,蓦地见到端坐于掌门座椅上的檀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掌门,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
“去通知其他人,说掌门有要事宣布。”她吩咐道。
老三愣愣地站着,听见她又道,“快去,休要耽误。”
人很快来了,应到十人实到九人,三位长老六名弟子,萧千风没出现。
老四阮青云抢先报告:“掌门,五哥还在睡觉,我叫过了,叫不醒他。”
竹爻门总共七名弟子,萧千风排行第五,但除了大师兄杜守卿,所有人都叫他做五哥。
其他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平时萧千风总是第一个起床,几乎雷打不动从未懈怠。
檀心暗自松了口气,管他什么原因,总算是不需要再次面对此人。
她不动声色,故意板起脸不让人看出内心的起伏,严肃地大声宣布决定。
“本掌门昨夜梦中收到神谕,朱雀山即将有滔天大祸发生。从即刻起,竹爻门正式解散,大家各自逃命各奔前程,走得越远越好,不准逗留在此。”
檀心本以为,她的话会令众人震惊、疑惑、语声喧哗。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