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榴翻翻眼珠子,咬唇摇了摇头。
又郑重把阿八的手拽下来,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莫要胡来!我虽讨厌他,倒也不至于,就要人家的性命。我们中原可没这样的野蛮规矩。你好好记住了!千万不能全凭心思乱来。”
阿八虽听得懂,但是他是哑巴,海榴总怕他听力有碍,因而刻意凑近了,咬字那个叫字正腔圆。
阿八倒是很听话,盯着海榴的嘴唇,听完了话,尤未挪开。
海榴就噘噘嘴,示意不用盯了,然后伸手拍打了下阿八,就如同刚才阿八拍打万里的鼻子。
“你怎么又塌腰驼背的?不是说无论坐着站着,都要直点,才有气概。”
阿八如今毕竟是她的马奴,就如她辖下的小兵一样,没精打采,岂不辱没她这个“将领”。
阿八于是直起腰,瞬间比海榴高出许多,海榴仰视,才能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
脖子都累了,就转回头,望着虚空喃喃絮语。
“你说,他……真的是,爹爹……”
心内懊恼,双手无意识掌住脸颊,用手指轻轻在耳侧那边抓挠。
“其实,爹爹若是想……想娶新妻。”
“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不能是他家。”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爹爹也好讨厌!”
“我不喜欢爹爹了!”
“他比我还大。岂不是说,在我之前,爹爹就和别的女人……”
“哼!气死我了!都是骗子!亏我……”
“还一直觉得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爹爹为何突然找回了他?说不得,是这些年,他和爹爹一直……他们父子相亲呢!你说……这几年,爹爹非让我住在京中,说是什么为了我,其实是不是,是为了把我送走,然后就可以和他,他……他母亲,在沙洲做一家人。哎呀哎呀!”
海榴越想越气,忽然猛烈地摇头,想把这些猜测从脑海里统统摇晃出去,免得多生苦恼!
关于娘亲,她虽曾很是向往,但是毕竟从小就没见过,只不过是一个寄托和念想。
但是爹爹,突然不再是他心目中的爹爹,却让海榴完全无法接受,有些崩溃。
她几乎要哭了。
可是她从小就性子倔强,不大爱哭。
她难过伤心的时候,若不是细心的人,都是看不出的。
只有一个人,最会明察秋毫。
海榴将手从脸颊拿开,胳膊虚虚环在身前,一个手掌在上,一个手掌在下,然后轻轻拍抚……就似怀里抱了一个人。
眼里的雾气愈发浓重,几乎要凝成水。
“依依姐姐还在就好了。每次,她都是这么安慰我的。可惜,你都没见过依依姐姐……”
海榴转身,看到阿八也在学着她的动作,眼里雾气还在,嘴角却崩出笑意。
“什么啊!你这一点都不像!”
“你这还是像熊瞎子……熊瞎子喝醉酒了吧?”
“不是这样的!”
“你这样……”
海榴晃晃自己的左臂,又摆摆右手……可是旁边人学着做,仍是怪里怪气。
她干脆伸手,去掰阿八的胳膊和手,可是他很是僵硬,掰都掰不好位置。
很让人不耐烦。
海榴扫了一眼,推阿八,“你转过来,面对我。”
阿八果然仍是笨笨的不明所以,海榴只得继续掰他的一只腿,让他侧身,面对海榴。
阿八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欲要起身,被海榴拽住裤子,“别动,就坐这里。”
海榴往前凑了凑,又伸手掰阿八的腿,总算让他大张两腿,空出了位置。
她本是坐着的,如今翻身跪立。
在茂密柔软的细草上,膝行两下到阿八怀里,就下令,“你抱我……”
“两只手抱啊!”
“就我刚才比划的那个样子……”
“哎呀你好笨,比万里笨多了……说你只是八里马,你却还不忿。”
“左手放在我脑袋后面……右手,右手拍我的背。轻点啊笨蛋……摸就可以了,不用像我打死我!”
指点了半天,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感觉。
海榴就贴向阿八怀里,闭上眼睛,在他胸前蹭了蹭,低声委屈喃喃:“依依姐姐……”
“哎呀一点儿不像!”
不过只是一瞬,就懊恼地大叫,随即从阿八怀里挣扎出来,叹了口气,很嫌弃地抱怨。
“依依姐姐软软的,你硬的像石头!”
“依依姐姐香香的,你……虽然不像我刚见到你时那么臭了,但是也不香。你还没万里好闻!汗唧唧的!全是汗味!”
说着说着,她瘪了嘴巴。
“太子殿下一定比我,还要难过,还要想念依依姐姐。他太可怜了。”
又转头,郑重道:“阿八,你长得这么壮实,一定要长命百岁,好吗?”
听起来有些荒诞,哪有人对正当年轻的人说这种话的。
可是阿八听了,面上毫无讶异之色,只是郑重点了点头。
海榴又回头望风景,这里虽比西北绿意盎然,但坐在这个高坡上,也有点天高地阔的意思,像是童年时在荒地上瞭望。
“蓝蓝的天,白云儿飘,马鞭儿响,你在笑……”
海榴回忆起童年的歌谣,一开始还是低声哼唱,渐渐大了声音,记不清的地方,就自己胡乱编着词混过去。
一直唱到笑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