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如约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回到了伦敦。
这天是少见的晴天,踏上希思罗机场地面的一瞬间,他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过去无论是去到哪里或从哪里回来,他都无所谓。因为对他来说,区别只不过是这个地方的名字而已,叫伦敦或者悉尼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从没有家,也没有牵挂的人,他只有工作,以及工作的最终目标——赚钱。
只有钱能让他稍微地安心一点。
最开始科尔夫人并不会虐待他们,只有在公益组织或者慈善机构撤销捐助给孤儿院的善款时才会迁怒于他们。幼小的他不懂自己为什么挨打,他只知道科尔夫人嘴里喃喃的:“又没钱了……”“没有钱……”
为什么没钱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从那以后科尔夫人的精神就越来越失常,孩子们略微有些地方没有令她满意就会得到一顿非人的打骂。她的脸上也失去了最初和善的笑,只会在见到孩子们皮开肉绽的肌肤时才会偶尔露出一丝空洞的笑容。
原来抱歉的原因是没有钱。
他不能没有钱。
因此在街头偶然被埃弗里挖掘后,他拼了命也要逃离那个地方。于是,他装得乖巧,拼命练习根本就不擅长的唱歌和跳舞,忍住厌恶和那些惹人烦的Dance Eater们握手以期获得她们的支持——即使她们取的粉丝名令他作呕——还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她们赠送的一切应援礼物,包括豪车纳基尼。这一切都是她们自愿的,因此他也接受得心安理得。
他不会和钱过不去,因为只有钱不会改变,不会背叛自已。他必须爬到那个最高的位置,才能最快最有效地积累财富,只有那样他才能不受任何人、任何资本的摆布,只有那样他才能彻底与灰暗的过去切断联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他所厌弃的Dance Eater们终于惹了大事。
过去,她们疯狂投票为他争得了一个“Vote魔”的称号,使他沦为了路人们的笑柄,而今,她们又顶着为他好的名号为非作歹,将一个根本与他无关的网站给举报封停了。
他原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沉淀个十天半个月,大众自然会忘记这件事。想不到,由于其中一位涉事用户死死咬紧不愿松口,甚至还写出了《十问汤姆·里德尔》这样的檄文,令他一下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所以他很生气,公关团队的无能令他更生气。他不能接受再一次回到那滩泥沼里,他已经拼了命爬了出来,获得了体面的生活与社会地位,怎么可以再次被推下悬崖?
于是他想到了钱。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为了平息这件事,他甚至愿意付钱。可那个人并不接受,还把他臭骂了一顿。这让他感到有些晕眩,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缓过来。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为什么她会认为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好吧,如果她坚持这么认为,那么他也可以试一下,用自己的方法说服她。他入行时间不长,可也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灰色地带,加上在孤儿院里谋生数十年,要说演技,他不会输给任何人。于是那天听埃弗里说L站晚上就会解封后,他打算给舆论下一剂猛药,将自己的风评彻底扭转过来。
原来她的名字是赫敏。
她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个女孩能抵挡自己那样的真情流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心把那过去的疮疤彻底撕开给她看,让她知道汤姆里德尔只不过是个悲惨的有心理阴影的小男孩,他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似乎又看到了科尔夫人的身影,她站在废墟的深处,脸上带着癫狂的笑,以口型对他说着: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她不断地重复,无声的话语在他的头脑里掀起了巨大的声浪,震耳欲聋。
原来自己终究没有摆脱那滩泥沼。
他以为自己可以,但事实恰恰相反,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过去的那些遭遇,原来一直是自己紧紧抓着不愿放手。
一只手掌抚上了他的后腰轻轻拍动安抚,然后是那个女孩的声音,沉稳的,令人信赖的,她说:“没有关系。”她的声音奇异地盖过了科尔夫人的声浪,让他的世界霎时恢复了平静,只有背后那只手掌拍动背脊发出的沉闷声响在微微冲刷着他的耳膜。
没有关系……吗……
一直撑起的肩膀终于松垮了下来,他觉得很累,同时又感到轻松。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他可以放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们在车上聊了一下赫敏的文章,他表露了自己对她文笔的欣赏以及立意的赞同,顺利说服女孩为他拍摄并上传了一段澄清的视频。就是这段视频及之后L站解封的新闻,让他在舆论立场上彻底翻身,获得了口碑以及利益的双丰收。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想起过她。
她就像所有他过去曾利用过的人和东西一样,失去利用价值后就被抛到了角落。
他否认自己再也不会梦见科尔夫人了是因为她。
绝对不是她的原因。
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是在前往BBC录制节目的车上,埃弗里嗤笑着说自己做了受?什么受?不会是他前段时间在L站搜自己TAG时常看到的那种受吧?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毕竟在他公然表示支持同人创作以后,各种关于他攻或受的文章层出不穷,他已经学会了看淡一切,偶尔还会和埃弗里讨论下哪个作者的文笔更好。
当然,他们公认写得最好的,还是赫敏·格兰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