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车里出来,脱了西服,衬衫袖口半卷,露出结实的小臂,腕表在太阳下折出斑驳碎光。
明俊眉眼间有些微疲倦,语气温和:“起床了?”
程曼尔套了件奶白色的oversize连帽卫衣,蓬松长发笼进帽里,再拨到肩前,脸在帽兜下更显小。
“你怎么还在这?”
“昨晚送你回来,看你店里有人,我不放心。”孟昭延如实答。
“那是我学弟,在这兼职的。”她下意识解释。
孟昭延走近,身躯挡住庭院内的敌意视线,“一个兼职的男人,你也放心让他睡在家里?”
受头痛影响,她脑子堵得像重感冒时的鼻子,完全无法思考,磕磕碰碰地解释:“有时候加班嘛,我就会留乔姃几个女孩睡在店里。施安是好人,一般店里有人留下他才会留下的……”
男人漫不经心地重复:“他是男的。”
“男的也——”程曼尔兀的噤声,突觉诡异。
转念一想,男的就男的,关你什么事!
“那昨晚呢?”
她回过味来,应得不情不愿:“昨晚怎么了?”
孟昭延一手搭着车顶沿,再靠近一步,从庭院的角度看,像他把人困在车门和身体的方寸天地间,进退不得。
“昨晚你的学弟,把我们拦在门外,不让你进去。”
“不让我进去?”程曼尔诧异昂首,眼睫上下眨动。
男人不动声色地点头:“你那会站都站不稳,不管他对我有什么意见,也该让你先进去休息再说。”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程曼尔堵塞的脑子逐渐活络起来,她迟疑吐字:“对你有意见,那为什么会不让我进去?”
他坦然:“因为你抱着我,不肯松手。”
???
太阳穴突突地跳,耳根被晌午的烈阳烘得发烫,她一时被自己震惊到失语。
孟昭延启声,话音揉了笑:“不奇怪他为什么对我有意见吗?”
男人不疾不徐地抛出梗了他一夜的刺,非要让她也不痛快一番。
“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你也放心让他睡在家里?”
她皱了眉,不太喜欢他把两人的关系讲得如此暧昧。
“施安有喜欢的人。”
他逐字逐句逼她直面事实:“有喜欢的人,也能告诉我,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让我放心?”
孟昭延更觉荒唐,胸腔内沉出一声笑:“尔尔,照顾你这件事,谁会做得比我更好?”
程曼尔头往下垂,连着目光也直直往地上坠,除了眼睛,浑身上下都写满装听不见四个大字。
然孟昭延无意打破她难得一次对男女关系的思考,由着她一声不吭,卫衣下摆被细白的一双手攥皱。
念及此,他喉头滚动,拧了拧已经正得不能再正的领带。
程曼尔想找个人救自己,余光瞥往主驾。
“阿明呢?”
男人沉声:“他在车里熬不住,去酒店了。”
……
这什么员工啊,大老板都还在车里他怎么能自己去酒店!阿明要还在这里,她至于这么心虚心慌心如死灰吗!都中午了!人呢人呢人呢!
最后救她的,是迟到的乔姃。
“曼曼!”乔姃小跑过来,帆布袋在肩侧前后晃动,“你昨晚喝醉了,我后面也醉了,今天来得晚了点,怎么样,醒来头疼不疼?”
“哎?这不是——”她抢在程曼尔觉出不对前先入为主,演技出神入化,“昨晚送你回家的,朝月的表哥?”
-
程曼尔把孟昭延带了进来。
人家为了她的安全,硬是在车里熬了一夜外加一早上,吃杯茶还是可以的,免得显得她太白眼狼。
昨晚打照面打得不太愉快的两个男人,目光甫一接触,有人恶犬护食般紧咬不放,有人不急不缓,风轻云淡。
孟昭延无意和施安做这种幼稚的拉扯,他昨晚已赢得彻底。
他淡声:“朝月和你解释了吗?”
正泡茶的女孩动作一顿,敷衍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态度。
“要见她吗?她想亲自和你道歉。”
程曼尔端上一杯热茶,扫了眼坐得笔直的施安,“黄叔叔在门口了,施安,回学校去吧。”
正竖起两只耳朵的施安骤然被泼了盆冷水,乔姃在那头眼神警告,示意他快走。
施安总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一夜之间,程曼尔身边多出了个来历不明但关系亲密的男人,和他一块工作那么久的乔姃,还有前不久才认识的秦朝月,居然都是这个男人的卧底。
心机深沉至此,太可怕。
昨晚听完前因后果,他偏偏还要遵守承诺,不能出卖乔姃。
施安离开后,乔姃也自觉躲到庭院,一室静谧,余空调凉风在游荡。
她端起一板一眼的口吻:“孟先生,昨晚是我喝多了,说的做的,都不是我本意。”
“不管朝月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她把我当朋友,我也会把她当朋友。”
程曼尔坐下,两腿并着,手拘在膝上,“道歉,实在言重了。”
泡茶的间隙,她也不是毫无收获,酒精就是最好的借口。
程曼尔细想来,昨晚见孟昭延的第一眼,反应就不太体面,人家丢个3,她反手把王炸出了。
三年前,她打那个电话时,明明那么冷静体面懂事知分寸,这一遭下来,倒像是她在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