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是四月,惠风畅畅,席卷着邺城的海棠花香,拂过街巷。
远处天色清明,扶光正好。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辆青篷双辕的马车停在斛律府邸的大门前。
片刻,一位女娘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豆蔻年华,却穿着一身老成的墨绿锦衫、暗红的裙裾。宛若庭院芜绿中带着的花蕊摇红。
女娘回望身后,看向远处。
“女公子在看什么?”
郑江姝柳眉微皱,偏头问道:“阿姊可来了?”
“她是太师嫡亲孙女,理应昨日同家主一起过来筹办宴饮。”侍女敛首回答。
郑江姝闻言叹气,她若是来了,阿耶便不会在自己出门前差人回郑家过问。
今日是当朝太师斛律金的寿辰,帝都有些脸面的人,都会前来恭贺。
而郑家曾与斛律家有过文定之喜,郑家的家主与后辈自然都会过来。
郑江姝并不担心郑江离能否过来。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名声,毕竟她还未定亲,能否寻上一个好夫家,女娘的清誉尤为重要。
她阿姊,虽不在邺城养着,却在各处抛头露面,不受规矩约束,哪里像是贵胄世家的娘子。可阿姊再跋扈,阿姊也是荥阳郑氏的嫡女,又有母家势力扶持,婚事自然不愁。
只是可怜了她,若一直担着阿姊在外的风声,旁人会说郑家女娘门风不正,她无权无势,又如何能嫁出去?
郑江姝一路想着,上了月台,进了正门。
斛律一族,是将门,不似别的王卿贵族,府内陈设简洁。
一进正门,院内宽阔,没有摆放名贵花木,只是设了箭靶、木桩用来练功。
四处沿墙便是客人落座之处。
现下尚未开席,众宾客正围坐院内投壶射箭不亦乐乎。
太师斛律金七十多高龄,双鬓已见雪,神色威严,一身宝蓝色的家常缎子,端坐正位,仍让人感到青松皓鹤,霜气横秋。
因是武将,他就喜欢看看后辈的骑射技艺。
坐在一旁的老同僚们看着年轻的贵公子们班门弄斧地射箭投壶,忍不住交耳。
“为何还没开席?”
“大人有所不知。太师最看重的那小女娘可还没来,怎能开席?”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又看向刚进来郑江姝。
“话说这郑家二娘子倒是持重有礼。”
“晓是那嫡女也上不得台面,要抬出这二娘子充场面。”
“哎呦,李大人慎言。”
郑江姝纤腰慢步,缓缓走到太师面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才道:“小辈荥阳郑氏二娘子,恭祝太师大人乐哉未央,秋月争明。”
斛律金看着恭敬谦逊的女娘,面上也扯出一丝笑,看向旁边的郑秩,问:“道悬,这是江姝吧?”
郑秩恭敬回复自己的老丈人:“是,小女献丑了。”
“那阿……江离呢?”斛律金平日惯会叫郑江离的闺名,又想起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才勉强改了口。
郑秩被问得茫然,转而看向郑江姝。
郑江姝朝父亲微微摇头。
这一幕自然被征战沙场的斛律金尽收眼底,他心中了然,却没追究。
“即是如此,也不必站着。”斛律金挥了挥手,不冷不热。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眼见郑家三公子郑江知拉起了弓弦。
少年身姿高挑挺拔,脸上那股未褪去的稚气与骄傲同存,显得他更加无惧无畏。
郑江知从小养在斛律金身边,骑射武艺与读书文艺都不曾落下。
院中静了下来,大家都张望着郑江知,想看看这位芝兰玉树的少年有何等技艺。
少年稳稳站在风中,敛气屏声,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指尖。
箭将脱手之时,远处却传来马蹄嘶鸣。
骏马倨傲地踢动前蹄,由远及近,一人坐马上,丹青色衣袂翻飞,只见着一个身影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最后一粒尘埃也随着马蹄一同落下。
来者稳稳拽住缰绳,勒住骏马,众人还未看清容颜,一罐酒便从她手中投掷而出。
斛律金身手敏捷,稳稳接住。
“我怕误了吉时,这才骑马骑入院中,大耶可莫要动怒。”郑江离翻身下马,阔步上前朝斛律金行了一礼,“以彼春酒,以介眉寿。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无妨无妨,你何时过来何时便是吉时!”斛律光起身,抚掌而笑。
“这是我先生新酿的海棠醉,海棠时节八百里加急让您尝个鲜。”
众人一听,便知是郑家的嫡出娘子来了。
因为郑江离的先生顾万泽那一手海棠醉酿是千金难求啊。
郑家的娘子,自然都生得好看。
郑江离不若郑江姝,不作富贵扮相,只是丹青色的素衣,却明眸皓齿,朱唇玉朗,给人一种青翠明亮之感。
斛律光刚想宣布开宴,郑江知却发起了牢骚:“我这箭还没射!”
“你同你阿姊几月未见,不如同你阿姊比比?”斛律光看向郑江离。
郑江离笑,“大耶可别说我欺负他。”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郑江知抬平手臂,瞄准、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正中靶心!
在场无论是真心钦佩的还是阿谀奉承的都鼓起了掌。
郑江知听着一片夸赞,眼露得意,朝郑江离抬了抬下巴。
郑江离见状,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