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打开用棉纸包裹的茶饼,放入石碗之中将其捣碎,捣过一阵后,便将碎茶放入罗筛过一遍。
其实这春水煎质地本来就细腻,不必过罗再筛一遍,但高肃多年喝茶,免不了这一动作,已经习惯了。
筛好茶叶之后,再用温水温浇,倒掉第一次的水,再次加水。
向炯见高肃不紧不慢,便开口:“郑娘子,会来吗?”
“不知道。”高肃漫不经心,专心倒弄茶水。
茶已制好,高肃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番,便放下。
大多人,喜欢将茶叶放入瓦罐里炖开,这样煮出来的茶香气更加浓淳深厚,但是尝在嘴里只有香而丧失了一部分茶的原本味道,所以春水煎适合用温水浇灌。
待高肃泡好第二杯茶时,郑江离已经推门进来。
“茶刚泡好,郑娘子愿饮一杯?”高肃微微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女娘。
她乌黑长发梳髻于脑后披肩垂下,头点几处绢花珠宝上夹杂了些许雪化成的水汽,清丽无俦,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衫,上面点缀着银白色的小花,可能风雪尚大,她身上已经湿润了几处、带着一身寒气。
郑江离上前,抬手作揖之间,一管细腰、耳珰轻晃,都被他尽受眼底。
从初时草原的朦胧,到天子门前的坚毅,再到今日的美丽。每一次见她,他好像都能细看几分,每一次都比上次看得更清楚。
见礼过后,郑江离便迈步走到高肃对面缓缓坐下。
彼时,向炯悄悄退了出去,为二人关好了门。
再次同桌而坐,高肃拿起面前的茶水,放在了郑江离面前,“我曾说,若有机会,定请郑娘子喝真正的春水煎。”
郑江离看着高肃慢条斯理的动作,此时面前的人确实像极了茶香琴韵的风雅才子,绮年玉貌,一举一动间都是行云流水的潇洒。
“那日,殿下有一句说错了,我对茶并不是如数家珍,只是我的一位故人喜欢喝茶,我在一旁耳濡目染了丝许。”
高肃听出了言语之间的婉拒,“那位故人,是顾先生吗?”
他似乎已经运筹帷幄,对她的情况全然了于心间。她早该清楚,高肃自茶坊而起,就不应该是个简单的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马踏疆场的铁血将军。
她此刻只觉得,玉匣落入他手,比落入李东任之手还要棘手恐怖。
想到此处,郑江离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目光不再多往高肃身上停留,垂下眼帘,缓缓盯住面前的陶瓷茶杯,茶杯里的茶叶静静漂浮着,确实是刚刚泡好的新茶。
“郑娘子应该见识过,我要杀人,轻而易举。”
语气淡淡,却郑江离心中的静水湖面投进去几颗石子,掀起的是轩然大波。
一句话,已经揭示了茶坊一众人的命运。
郑江离放于桌下的手已经攥紧,她无暇顾及他人,“可这里,不是京郊。”
他的言外之意是他不屑于投毒于茶的伎俩害人。
而她也知道他敢大动干戈那是在济州京郊,但在这天子脚下,手段未免要阴狠一些。
高肃听这语气倒是没有听出半分畏惧,反而是让他觉得她话里生刺,是在和自己对峙。
“郑娘子不必紧张,就当朋友同饮。”
郑江离目光闪了闪,“我与殿下仅有几面之缘,何谈朋友?”
高肃没在说话,定睛看着郑江离,眼神平和温煦,仿佛真的是在看自己的一位故人。
一度寂然。就在此时,店家进来,给二人的包间上了美食。
“第一道,琼叶酥。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冬日吃再适合不过。”店家好像没看出坐着的二位貌合神离,自顾自地介绍自家酒楼的菜肴。
“第二道,雪霞羹。夏日芙蓉花瓣入汤焯七分,与切块的豆腐一同煮。”
“第三道,梅花卤子。冬日梅花作香辅,肘子浇计慢炖。”
“第四道,酒醉鸭肝。桃花酒酿和鸭肝一同翻炒入味儿。”
“最后一道,什锦蜜汤。蜂蜜银耳作的清茶汤水,给二位解解腻。”
店家上好了菜便下去了。
“郑娘子,不知这一桌,是否足够诚意?”语罢,高肃端起茶,饮了一口。
“殿下邀我前来,自然不是饮茶吃饭的吧。”
高肃放下茶杯,勾唇一笑,“在茶坊让座的恩情值得一茶一饭,况且郑娘子常年在外,也应该先尝尝邺城的风味。”
郑江离冬梨栗子糕还没来得及吃就收到了信函,她细细想了想其中的瓜葛,还是决定前来一探究竟。出来得急,院子里的雪还没扫,那日家丁一语成谶,郑江离竟真的在雪地了摔了一跤。
现下正在饭点儿,她也饿得慌。
可郑江离行走在外这么多年,终究不是个吃素的。
下一刻,高肃就见着对面的女娘从袖子里掏出银针,一针不差得每一盘都精准扎了下去。
“郑娘子当真妙人。”
“谨慎一点儿,总没错。”
郑江离将银针放在眼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见银针无恙才安心放下。她提起筷子,首先夹了自己上菜时就最想吃得酒醉鸭肝,味道尚可。她又舀了一勺雪霞羹,尝了一口。
“夏日芙蓉花干入汤,其香过甚,不宜与豆腐同食。”郑江离放下了筷子。
这两年来,她对吃食,素有要求,从不多吃不合口味的东西。
端坐对面的高肃见状,往桌上放下那枚将离玉佩,“郑娘子素来讲究,倒是在下唐突了。”
郑江离看见玉佩时,心电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