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念心头一刺,纵跳至对角墙顶便欲抽身。“小姑娘误会了。”身后那人却道,“本王只是惊讶——你非王公贵族,小小年纪竟也习得一身好功夫,实在难得。”
下盘腿劲一松,李明念平了平心绪,少顷才跳下墙顶,拱手道:“王爷谬赞。”细察此人呼吸,她确信他身有旧伤、重疾难愈,说是残废也丝毫不为过。于是她抬眼瞧他,试探道:“您是……下关王?”
“看来本王名声在外。”赵世辰轻笑,目光移向她腰间木牌,“小姑娘是周府的人?
他言语不紧不慢,温文尔雅,更不似那青袍太傅认定她是奴仆,倒教李明念生出几分好感。“我爹是周将军的亲卫。”她信口回答,只当自己是那穆军士的小儿,端出一副粗犷架子,连声调也比方才高了几分。赵世辰微微一笑,敬道:“原来令尊是周将军的亲卫,难怪你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武艺。”
李明念毕竟年少,那里经得住这般恭维?当下面色虽不显,心中又待他卸下些警惕。她重新端视他面目,见他羽玉眉下一双含春的桃花眼,唇角微翘似笑非笑,虽然脸无血色、病容倦怠,但确是一副温雅容貌,与他那小儿并不相似,却也三分神似。想到赵明宇,她按捺不住道:“王爷既然一直在这儿,为何不去帮世子?”
“孩子的事,大人不便插手。”
“可他挨揍也不还手。”
“是了,他做得很好。”
李明念眉头一皱。
“你不让他还手?”
“不错。”
“为什么?”
“在这深宫后院,惟忍耐方能自保。”赵世辰郑重道。
忍耐?这要换作是她,必得揍到那几个小子屁滚尿流才算解气。李明念喉中一哼,拿话刺他道:“哪怕他被打成残废,你也还是这么干看着?”“那也不至于。”赵世辰答得温和从容,好似浑然不觉她话中带刺,“必要的时候,本王还是会干预的。适才情况并不紧急,更何况还有小姑娘你出手,本王自不必担心。”
他这话坦荡好听,李明念虽心存怀疑,却不得不信。
“如此说来,您也算个好父亲。”不像她阿爹,待她真真是不闻不问。
略歪脑袋详察她面色,赵世辰面有兴味:“看小姑娘脸色,似乎心中颇有微词?是对本王吗?”未待她张口回应,他已然瞧出她脸上答案,轻轻一笑道:“不是对本王,那便是对令尊了。”
难道这人还会读心?李明念心惊不已,一时只见鬼般瞪他,教他不禁握拳掩笑,继而咳嗽起来。眼看他咳得厉害,李明念神情稍缓:“王爷可要叫御医瞧瞧?”赵世辰低着头强忍咳声,摇首道:“无碍。”他虚立良久,待缓过气力才轻吐浊气,对李明念微笑道:“小姑娘可愿陪本王走走?本王瞧你飞檐走壁自如,但皇宫大院……从低处观赏也别有意趣。”
既见他拖病躯诚心相邀,换谁都却之不恭。李明念只得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外朝殿宇乏味如旧,下关王却口谐辞给,一块匾额亦能戏说一二,确如旁人议论的满舌生花。可惜他身子弱,闲步不过两刻便要稍作歇息,又指那殿顶黄瓦与她说了个五色石的故事。“阳陵城的红墙并不少见,这金色琉璃瓦却只皇家才有。”他最终道。
“就像只有皇帝能穿玄色衣裳?”李明念盘腿坐他身旁,一颗桔子抛接两手之间。适才经过太极殿,听他道整个皇宫就那儿的桔子甜,她便顺手摘下一只摆弄。
赵世辰莞尔。“小姑娘很聪明。”他不疾不徐道,“要强调尊卑有别,必得就这些日常琐碎的细节下功夫。若每个人穿一件衣衫前都犹豫再三,便会对为尊为上者存天然敬畏,不敢僭越。”
“所以没有人会对贱籍奴隶行礼。”除了周家那小儿。
“三百余年耳濡目染,他们也不敢受这样的礼。”赵世辰淡道,一句“他们”倒好似不将她并论。李明念略感有异,未及细思,又听他笑谈:“纹饰亦如此。寻常官贵的府邸可用龙纹,青龙却只皇家能用。小姑娘昨夜可有到阳陵街上逛一逛?民间的青龙也只驱邪面具上得见了。”
不过青虫一条,讲究倒不少。她心中不屑,嘴上却只说:“我们族人不信这个。”
“哈,也是。”他轻笑一声,语气竟愈发松快,“南荧族信奉玄武神枢苩,忌讳讲究自与阳陵不同。”双手搁在膝头,赵世辰的视线越过重重宫墙,眺向更远的地方,“所幸花灯节总是一般无二的。到时小姑娘若还在阳陵,本王定赠你一盏花灯,以感谢你今日相陪。”
“您还知道南荧族的风俗?”李明念侧过眼。
“本王不仅知道南荧族的风俗,还知道南荧各部族从前并无贵贱尊卑之别。”赵世辰道,“所以衣裳配饰也好,家宅器皿也罢,人人所有皆无甚分别。便是部族之首的居所,亦不过寻常竹屋。”
“这样不好吗?”
“好,也不好。”
“有何不好?”她掰开桔子,分一半递给他。
赵世辰但笑不答,接过桔子道:“小姑娘只逗本王闲话,自己倒是少言寡语。”
“我只跟着我爹长在东北,不像王爷见多识广,还去过西南。”李明念胡诌,撕一瓣桔子填入口中,齿间甘甜四溢。“小姑娘猜错了,本王从未去过西南。”他转了转掌中半颗甜桔,“只是曾经心向往之,便多翻阅古籍记载罢了。”
“您本非南荧族人,何必向往那里的日子?”
“是啊,当初是为了什么?本王竟也忘了。”赵世辰自嘲一笑,轻握那半桔子于掌间,“时辰已不早,小姑娘——”
一语未毕,却教另一道声音打断:“小丫头跑这儿来了,教我一番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