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后,便应声退了出去。
谢长缨自是反手掩上门扉,复又挑落了窗上的竹挂幔,方才缓步行至花梨木衣桁的一侧,取下了其上搭着的新衣,转而撩开垂落的水波绫帷幔,步入了用以盥洗的侧间。
或许是方才马车抵达府邸侧门时此处的仆役便已得了消息,此刻侧间木盆内的水依旧是温热。谢长缨自是取了榧木帨架之上的细布帨巾拭去了面上的血污。而后,她径自解开外袍探了探轻甲之下的伤口,却只触到了一片黏腻。她只恐伤口因淤血而与轻甲粘连难分,一时也不敢强行解下轻甲,转而行至一旁的金平脱苍竹立柜前,翻找起了其中的药品与用以包扎的素白细布。
“笃笃笃”。
也正是在此时,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
谢长缨一惊,已然反手披上了血气盈盈的外袍草草系上系带,撩开帷幔回到主间,略微犹疑了片刻便上前一步,缓缓打开了门闩。
“吱呀——”
木门悠悠地开启,门外的院落中却唯见夜色沉沉罩下,未有半分人影。
谢长缨心下立时警觉起来,右手已暗暗地攥成了拳,屏息凝神听着四下里的异动。晚夜的徐徐风声之中,隐有似草木又似衣料的窸窣声,细细听时,却仿佛是自主间内传来。
她倏忽间微微阖眼,循着四下里的异动脚步顿转骤然侧身,将将避让过自身后而来的一线劲风,复又抬腿向着他的小腹迅捷一扫。
“嘶——”
来人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也立时扼住了谢长缨的脖颈:“你不是谢明微——你究竟意欲何为?”
谢长缨因着伤势不及挡下这番攻势,一时只觉喉头微微窒息。她心下微愠,也不再矫饰自己的声线,压低了声音骂道:“秦鉴明你这不长记性的家伙,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我究竟是谁!”
“……啊?”秦镜讶然地细细端详了一番,立时撤去了手中的力道退了数步,复又很是懊恼地倒吸了一口气,毫不示弱地笑骂着反驳道,“这如何能怪得了我?方才你的扮相和声音,谁能认得出啊——”
方才这一番交手之间,谢长缨的动作牵动着轻甲下粘连的伤口又被撕扯着裂开了几分,她不由得倚着门框捂住伤处稳了稳气息,半晌,方才没好气地问道:“何时入的厢房?你此去又是查到了什么端倪?”
“便是在你开门之时爬的窗咯……”秦镜又是不由得忌惮地后退了数步回到门外,抱着臂轻声埋怨了一句,而后方才正色解释道,“除却与谢将军的亲属关系外,‘谢明微’此人在户籍卷宗中的记载亦不算多。但你莫要忘了,羯人入城的那一日,我是见过他的。”
谢长缨细思一番,亦是不觉松了一口气:“卷宗中并无破绽便好。”
秦镜闻言,不觉偏了偏头:“你们姐弟二人的这身份,究竟是为何……”
一语未毕,院中已又有人款款踱步而来:“此处还真是热闹。”
“崇之你且评评理,她先前的那般言谈装束,谁能认得出来?”秦镜循声看去,见是苏敬则拎着一坛酒立在不远处,立时闪身退至他的身侧,当先玩闹似的笑着替自己解围道,“我不过恰巧曾见过那位‘谢明微’,还当今日这位是什么歹人。”
“秦都尉此言好没道理,”谢长缨笑吟吟地瞥向二人,亦是不甘示弱,“你夜闯他人卧房,不过挨了一脚而已,我还未扭送你去见官呢。”
“知道的是你二位又在玩笑,不知道的,只怕少不得当做是三岁小儿拌嘴呢。”苏敬则无奈地叹了一声,笑道,“鉴明既已来了,不妨进屋详谈?”
“罢了罢了,崇之自是慧眼如炬。二位慢聊,我可便不打搅了。”秦镜见他如此答话,心下已是了然,又狡黠地向苏敬则眨了眨眼,再退一步,“事已至此,我还是先行去‘修订’一番与此人相关的卷宗,也免得日后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