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尽然吧?我听说并州牧仍旧向洛都上表,言称必当坚守晋阳。不少沦陷之地的世家大族也因此入晋阳以为支援。”
“快别提并州了,晋阳不曾失守又能如何?并州牧早分不出兵力救援京畿了。我前些时日东出京畿的时候,索虏大军自并州西部的通路逼近河内郡,洛都之中剩下的两三万兵马已尽皆上了城楼了。”
“兵马上了城楼,却偏偏不拦你们?”
“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谁敢妄自阻拦?”
“也是。”
谢长缨听到此处,不觉又是转而看向了苏敬则,低声道:“高车部自平阳郡南下的兵力,未必会少于那时围困广武的数目。”
“洛都已难坚守,若再算上他逃亡邺城的时日,想必破城已在旦夕之间。”苏敬则一面凭着记忆以墨笔勾画着舆图之中的山川地势,一面又听着那儒生颇有些夸张地描述了片刻,方才接过了她的话语,叹道,“此人言语之间虽有夸大,其中事体情理想必不会相去太远。”
“若你我尚未渡江而洛都已然陷落,该当如何?”
苏敬则稍稍搁笔,瞥了一眼四下里各自高论的行路人,低声道:“借谢氏部曲之力檄告江淮,代玄章奉表劝进。江左未乱,消息想必很快便能流传过去。”
“还真是你的作风。”
“过奖。”
苏敬则笑了笑,重又提起墨笔,不紧不慢地将沿途见闻标注在了舆图之中。而谢长缨自然又是百无聊赖地听起了四下里行路人们天南海北的阔论。及至苏敬则将墨迹干透的舆图缓缓收起,二人方才次第起了身走出官驿,向南方走去。
眼下已经入夜,四野蝉鸣聒噪,一时衬得官道寂寂,仿佛不曾有过仓皇乱象。
思及方才在官驿之中所听见的琐碎消息,两人一时皆是各怀心思,沉默地行走于荒野之上。
谢长缨向着官驿南面的郊野极目远眺,正望见远处草木葳蕤之间,随行的部曲们已次第扎起简易的白帐,在空阔处燃起毕剥的篝火,辉映着漫天璀璨星子。
“谢姑娘。”
距离谢氏部曲的落脚之处尚有一段脚程,苏敬则却是蓦地驻了驻足,轻声开口。
听得这样的称呼经由他口中说出,谢长缨难掩惊讶地回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以原本的声线开口:“……怎么了?”
“我是想说……今日夜色宜人。”苏敬则在她回首时,话语不觉顿了顿,沉黑的眸中隐隐倒映着一片星河,“既然今夜无需赶路,何不暂且驻足一赏呢?”
此刻已近七月中旬,中天之上朗月高悬。而南面的商星正随时序更替,逐渐向西方天陲流转缓行。
“也并不无可。”谢长缨笑意盈盈地退至苏敬则的身侧,复又低声道,“崇之今日倒是好兴致。”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苏敬则含笑瞥了她一眼,沉凝的眸光好似能透过她潋滟迷离的眼眸,望见心底真切的所思所想,而后,他微微仰首眺望着南天,轻声道,“天气要转凉了啊……”
谢长缨循着他的目光远眺而去,亦是轻轻一叹:“是啊,明日开始,可得加紧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