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一天,终结于黑沉梦境。
摇摇晃晃的世界,摇摇晃晃的人间。
阳光、蝉鸣、燥热的空气。
尤安一睁眼,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清醒的时候想做梦,做梦的时候却又想逃离。
尤安站在老旧的庭院外,铺天盖地的炫目阳光笼罩她。
是夏天。
是同质的夏天。
尤安记忆里的夏天都是一副样子:恼人的蝉鸣、干燥的空气,让人头晕眼花的太阳……她躺在庭院里乘凉,看见浓绿的叶片,好像如水般流淌欲滴。
她总是一个人躺着,偌大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尤安很少做有关夏日的梦,令人目眩神迷的季节几乎被她忘记。
记忆是记忆的模样,她从不愿意主动去打开。
大部分时候,尤安的梦境光怪陆离,是格外典型的“梦”。
她是梦境中的冒险者,同样也是梦境中的旁观者:惊险、刺激、恐怖以及暴力,尤安在与不在,梦境都在轮番上演。
尤安很少做与现实相关的梦,一旦做了,那些梦总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尤其在失去以后,尤安更是憎恨那些现实之梦:
梦里她总会与友人相遇,重复着惊喜、痛哭、怀疑,最后又清醒的过程。
那些梦一向以别出心裁的重逢开始,尤安又惊又喜,无数次经受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
尤安憎恨自己在梦中逐渐生出的理智。
不管梦境如何完美,她总能够拨开迷雾,找到荒唐之中无法忽视的真实——失去,反复地失去。
梦境难以一沉到底,尤安不明白为何自己连享受片刻的欢愉都不行。
或许……或许……
尤安在痛苦的时间里也曾用心理学打发时间,对于旁人,她或许一知半解,对于自己,她……
尤安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时更清楚自己的“想要”,究竟有多不切实际。
冥冥之中,她其实已经认命,所以才会残忍地将每一个美梦击碎,不给自己留有任何幻想的机会。
现在,不一样的。
尤安看着眼前的庭院:这是她童年时期的老家,乡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地方。
院子前是一片水泥浇筑的晒谷场,正对着一条小型的人工河。河岸上种着整齐的青菜,河堤上长着一棵快要倒进水里的老树。
恍如隔世。
尤安走进院子里,隔着鞋,夏日的水泥地发着烫。
院子里已经坐着人,坐着两位。
“哈。”
尤安实在忍不住笑,她看着跟自己老家格格不入的两个壮汉,实在难以理解这种疯狂的混搭。
如果这当真是一场梦,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之下,她多半已经笑得醒过来。
尤安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第一次在梦中体会到真实的触感。她颇觉新奇,甚至还用手指摁了摁,捏了捏,就好像对待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
“尤安。”
两位不速之客坐在不知从何而来的两张藤椅上,一样的披盔戴甲,一样的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其中一位尤安倒是认识:不论是人人熟知的战斗服,还是那标志性的盾牌,无一例外在昭示着眼前人的身份——美国队长。
只是尤安却觉得,对面这位,跟自己的邻居略有不同:史蒂夫·罗杰斯的眼睛永远是坚定而温柔的,充满了包容和正义。
可是这位“美国队长”,明明相似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不自知的寒光。就算伪装得再好,身上那股阴冷的气质,却仍旧无法被“正义”的外装所阻挡。
至于另一位——
尤安看向了须发皆白,长长垂落的老人:他双眸紧闭,眼窝塌陷,目不能视。
他穿着一身古老而沉重的盔甲,其上流光溢彩,显然不同寻常。
这位老人握着一根古朴的权杖,以一种端坐于王位之上的姿态,坐在相较他的体型而言,显得过分窄小的藤椅上。
有些滑稽。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老人并未张嘴,洪亮而沉稳的声音直接在尤安的大脑中想起。
“我们?”
尤安看了看两位在藤椅中颇显局促的客人,慢慢体会出,这次的梦境非比寻常。
“共同的目标?”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梦想,尤安也讨厌从任何一个人的口中听见这样直白的试探。
之前的企鹅人如此,现在这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老人也是如此。
尤安在心底冷笑:难道他们都以为,了解并掌握我的人生理想,就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吗?
尤安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对她梦想置喙的混蛋。
“吾愿做你的伙伴。”老人不动如山,严肃的面庞上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悲天悯人,“吾亦有遗憾。”
够了。
足够了。
尤安才不稀罕这种来得蹊跷的交浅言深。
当然,在排斥的同时,她也注意到对方的用词——“我”。
尤安的视线徘徊在对面的一大一小两座山峰之上,发现他们彼此之间的生分,早就体现在一左一右对立相隔的藤椅上。
“你说得对,我应该做出一点儿改变。”
老人话音刚落,那位略显陌生的美国队长开了口,却仿佛跟尤安熟知的样子:“如果能够回到过去,这一次,我一定要改变巴基的结局。”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