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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北渚简二十一龙骧将军从故》
永望五年十二月,与似君者辞焉。友人至,烛泪干,难解情字,忽觉怅然伤悲,懒谱春闺怨。故作此篇,以见君,亦与君长诀。
频频登楼三更月,焉能安枕席梦间。
郁郁北风欺渡鸦,岂止梅残霜并雪。
脂粉正浓二十余,何故花信羞华年?
相望但教不识面,是言只恋云山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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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读这首诗时也很意外,忽得就明白为何总有学者说湘夫人“江郎才尽”。
她作过许多诗,咏物、别离、追思、咏史、怀古……自都是凤采鸾章。但她的大部分诗,都只是在爱那个出现在她笔墨之下的少年郎。
而这首,成了后世名家评诗最为两极分化的存在。
她不顾平仄相谐,不管逻辑通顺,在那年冬日,泪两行落下,从那些传统的喻悲的字词中拼凑出了它。
它已不能承载她生命之痛,便只能道作无情。只是她的序,说尽她的入骨相思。
而我,也只能从千百年前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那段天意弄人的爱情悲剧。
上天只给湘夫人与简从故牵过一次红线,就在他们初遇的那天。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贵女下嫁,姻缘误配。往后的夫妻六载,宦海风波,处处刀光剑影,方才能同甘,就被迫劳燕分飞。只剩下一人一影的“频频登楼三更月”。
情深不寿,终陨于世。那女子,彼时不过二十又五。
这段故事,还有配角二三。可一提起湘夫人,人们最先想起的,必是她的“云山某”。
那是她的惟恐不梦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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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湘夫人名字的推测有很多,最令人信服的不过两种。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李夫人秦夫人江夫人之属,但因湘娘子的出身和背后的靠山,无人敢在她嫁人后以夫家姓这样称她。而是以她之名,尊称为,湘夫人。
湘夫人出身浔都武氏,与平夷公主感情甚笃,定昌十六年下嫁寒门,吉宁一年夫从武举,一路扶摇直上,永望二年世说龙骧将军战死。自那时起,湘夫人便有些痴了。
物换星移,世殊时异,红颜化枯骨。她甚至都不愿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后人,更别提那一篇篇被她焚烧的关于他与她过往的诗稿。
那一个“湘”字,都是平夷公主将湘夫人遗留在世的诗编成文集时添上的。
可又有学者考证,武湘,兴许根本不是她的名。姑且称她为武氏女。
忆中原割据,七国各称王的那段时期,桓国醉心酿酒,铁答丹王庭追日,后昰偏爱岁寒三友,后朱重视礼乐,蛮司王朝鲜花国都,宣国喜鹿,而昱国则对水有着别样的钟情。尤其是在浔都,浩瀚烟水路。
昔有屈原作《九歌》,组诗十一首,有两首诗题《湘君》《湘夫人》。“湘夫人”,湘水女性之神,与“湘君”相恋者生死契阔、会合无缘。对水寄予深切的爱的昱国人,感念武氏女与龙骧将军那恰似“湘夫人”与“湘君”有缘无份的感情,便唤那女子为湘夫人。
更有武氏女《寄北渚简二十一龙骧将军从故》中的“北渚”二字为证。北渚,正是“湘夫人”与“湘君”约见的地点,昱国并无此地名。武氏女在相信其夫婿简从故不在人世后,作此诗,以寄信的格式作诗名,却将那收信的地点定在了根本不存在的北渚。
她是真的痴了。
“湘夫人”见不到“湘君”,武氏女也不会再见到简从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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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早早入了夏,凉风趁暑来,园中得见青梅树,若有闲人细品一二也只会觉留酸微苦。正午暖阳高挂,波光粼粼,又有鱼戏涟漪,唤醒一池荷。
湘娘子捻着丝帕斜躺竹方床,下意识将帕子挡在面上遮住耀眼的阳光。书卷划过玉指晃晃悠悠掉落,引来亭中一声低响,却未使那渐入酣眠梦乡的少女悠悠转醒。
白日长,最是夏乏时。
简从故第一次见湘娘子,便是在这样的午后。风也温柔。
他是行过千山万水的旅人,穿过时光的漫漫长路,在令人无比干渴的艳阳天见到一汪山泉。他想要掬一捧,却唯恐这是海市蜃楼的幻想,于是只是怔怔地遥望,良久,近乎逃亡般离了这梦中仙境。
可惜湘娘子不知他也如她一般爱着彼此。
她自认与他的初见,是在洞房花烛。满目红,君子风流。
那日后,她就成了湘夫人。
她嫁的匆匆。因七国乱群雄逐鹿,昱国同室操戈,朝堂风云变幻,武氏恐被殃及,所以将女下嫁寒门。
她夫君娶她,应是为她背后的权势,而她嫁他,是因为家中要避党争。这一场婚约,本是利益使然,却在日日相处之下,动了真情。
湘夫人的生命中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简从故,一个是平夷公主。
定昌十七年初,禁中兵变,义晋王诛杀圣主并公子王女十一人,为吉宁帝,其子女自世子翁主累升。
吉宁一年,简从故武举应试,马上状元。
昱国常将同辈叔伯兄弟放在一起排序,简从故在宗族里行二十一,有一弟简行说,他家是简氏一族最落魄的一支。在简从故入仕后旁人得知他的出身时,都不由感慨道:真真是应了那句“谁家没几个穷亲戚”。
简家式微,武氏夹起尾巴做人,桩桩件件应付下来,竟算是共患难夫妻。
吉宁四年秋,肃杀。王女问月即平夷公主楚川媚,勾结李氏,围皇城,提剑上殿,逼其父退位。
公主这一剑,撼动了中原内外。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