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碍,药继续吃,定时来复查。
叶竞松了口气,心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脱口问:“我还能打网球吗?”
周一芳手一顿,摘了老花镜看他:“我不想老看见你。”
他低头自嘲,属实是自己期望过高。
看他情绪不高,周一芳叹了口气:“再过过,过过再说。循序渐进,慢慢来。”
循序渐进,他适时调整心态,朝周一芳笑了笑:“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又问:“我碰见于洋,他怎么样?”
按理说病人的隐私不该讲,医者仁心,周一芳也知道他跟于洋的关系。
他蹙了蹙眉:“打PD1结节消了不少,安罗继续吃。没办法,不能手术。”
叶竞心下一沉,没应声。
“唉。”周一芳又摇头:“这孩子心思重。”
“您放心,我会去看他。”叶竞整理好起身,“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他出了诊室,没向来之前那样搭手扶电梯,而是转身从安全通道走了楼梯。
一层一层下台阶,接受着接受腔和残肢结合处的摩擦,这种疼痛像钝刀子割肉,却也好过夜里的幻肢痛,那种灼热麻痛,甚至像被电击。
还好,冬天过去了。
出了门诊往地面停车场走,经过一段长廊。
在这个春天,廊柱上的紫藤花开得像瀑布。
余光瞥到一名中年女性坐在廊下的木条长椅上抹泪,他脚步顿住,想转身给别人留一丝空间。
别人也看到了他,胡乱擦了泪,脸上带笑迎了上来,是张晋慈的妈妈。
“你好,今天谢谢你啊,谢谢你把我女儿送到抢救室,谢谢你。”林秀凤边擦泪边不住弯腰跟他道谢。
她下意识伸出手跟叶竞握手,又硬生生停住缩回头,只不住地弯腰点头。
“阿姨不用谢,举手之劳。”叶竞展开右手,请她在长条椅坐下,从口袋里拿出面纸递给她擦泪,“你女儿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只是晕过去了,这会儿在病房躺着,还没醒。谢谢你啊,谢谢。”
她又千恩万谢,叶竞摆摆手:“阿姨,你不用客气,举手之劳。没事就好。”
他拿起袋子起身告别:“阿姨,我先走了。”
“好。”林秀凤跟着起身,指着他手中的药,“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笑了笑:“腿上的毛病。”
“走了阿姨。”
林秀凤朝他挥手,一直到看不见他背景,才叹了口,虚拍了两下衣服上的灰尘,往住院部走。
张元山不在,约莫是去问女儿情况了。
“妈。”
“晋慈醒了?”林秀凤忙跑过去,扶着她起身,拿了枕头靠在她身后,细细问有哪里不舒服。
张晋慈摇头:“有点晕。”
“妈,对不起。”
林秀凤一拧眉:“乱说,什么‘对不起’,你这孩子!”
张晋慈露了个笑,倾身握住林秀凤一双手,又喊了一声:“妈。”
林秀凤在她细瘦、布满了吊针眼的青紫手面上拍了拍:“快躺好。”
张晋慈点点头,听话地倚靠在枕头上。
一周前做的手术,今天才被批准下床。春末,外面花和阳光正好。
她站在窗前想,趁还活着,要好好感受感受春光。
妈妈不放心,最后她答应坐在轮椅上,由妈妈推出来。
四月里的天很奇怪,屋子里照不到光的地方还有点凉飕飕,户外却一片生机勃勃,太阳照得人犯懒。
刚住院时树枝还有些秃,短短半个月已是浓荫。
她努力吸鼻子,嗅到草木清香,夹着蔷薇的香气。
她仿佛回到家乡,旷野里有两棵粗壮的老槐树,淡淡香味扑鼻,香醇、清甜,沁人心脾。这个时候,该开花了吧。
“晋慈,你爸带了鸽子汤来,东西多,袋子断了,我去接他。你别乱走,有事喊护士或者请人帮忙。”
她的遐想被打断,笑着朝林秀凤点头:“快去吧,我不会乱走。”
林秀凤不放心她一个人,快去快回,赶紧小跑着离开。
“慢点,注意安全!”她大声叮嘱,直到看不见妈妈才收回视线。
被打断的遐思续不上,她无意识望着眼前的人群,活着真好。
砖头铺就的小径旁边斜斜长出一株金沸草,在微风中摇摆。
这株本不该出现在规整草地上的野花,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园丁拔去。
张晋慈转动轮椅,把自己驱驶到路边。她盯着金沸草,纵使它足够顽强,随处都能安家,还是不能安排自己的命运。
“这是一封离别信,写下我该离开的原因,我在你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太模糊了......”
手机响,是妈妈。
“晋慈,你没乱跑吧?我还没接到你爸,他堵车。”
“你别着急。放心,我不会乱跑。”她无奈打断,再三保证才挂了电话。
没有锁屏,她食指犹豫,顿住半晌才打开微信。
阳光下不太看得清,刘阳一直没有打电话来,信息也没有。
她定了定神,停留在刘阳昨晚八点四十发来的两个字:晚安。
张晋慈鼻头一酸,下意识抬头防止落泪。
太阳刺眼,突然头痛,眼前一黑,最后的感觉,自己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