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有人说话。
叶竞撑着床边起身,拄着拐挪到客厅。
何蓉忙来搀他。
何蓉红着眼睛:“小竞,有哪里疼吗?”
他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她人呢?”
袁铭擦了把泪:“哥,已经送去殡仪馆了。”
叶竞转了身要回房,袁铭忙上前拦住他:“哥,你别去。你再休息一会儿,你放心,我都交代好了。”
他挥开袁铭的手:“让开。”
袁铭还想阻拦,叶勤跟何蓉同时开口:“让他去,你陪他一起去。”
这里袁铭已经打点好一切,林秀凤失了魂,眼睛没有聚焦,无意识地不知望着何方。
李丹坐在她身边陪着,一直在擦眼泪。
李丹走过来跟他说话,他好像没听见。
张晋慈就躺在花丛里,躺在那个透明罩子里,如他每次见她那般,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她头上的纱布已经除去,带着他买的那顶假发。
她好安静,她睡着了。
她不要他了,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哥。”
他听不见袁铭喊他。
那个田瞎子,那个尤奶奶不是说过吗?她命不该绝!
她怎么就不声不响地不要他了。
“哥,大师说看看有什么贴身的遗物,好让晋慈带着上路。”
遗物啊。
她在他家的东西不多。
叶竞打开衣柜,里面是她的四季衣裳,她喜欢穿裙子,每次跟她站在一处,风一吹,她的裙角刮过他的腿面,都让他心动。
他抖着手从柜子里侧拿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是一枚钻戒。
她回了家,那天见完周一芳,他特地趁她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去买的。
她的手指他丈量过无数次,买多大的尺寸早已烂熟于心。
泪一颗颗落在盒子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他恍然未觉。
最后又收拾她的画本。
他在一张张他的画像里找到一封信。
“叶竞,
我写这封信好矛盾,就想自己能好起来,有朝一日把这封信亲手撕掉,又想万一我不在了,你能看到只言片语。
半月前,我有些看不清,有时候走路有些摇晃。
我知道可能不太好,但是不敢告诉你。
要是你知道了,肯定会让我住院。
我不想最后的日子在医院里度过。
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
有些病友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大概还能有三四个月时间。叶竞,运气好的话,我还能陪你过圣诞节。
叶竞,我是四级胶质瘤啊。
如果哪天能在睡梦中离开,也是老天待我不薄了。应该是我做了好事的嘉奖。
不对,是因为有你,老天才给我的奖赏,你就是老天给我最大的奖赏。
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我们的时间太短了。我常常想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又笑话自己不知足,如果不是生了病,我哪能拥有这般美好的你。
叶竞,我好爱你。
之前算命的不是说我命不该绝吗,其实我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那时候答应做手术,也是因为你的相劝。
但是现在我信了。
我跟菩萨说好了,把我余下的光阴都给你。你要好好的,好好锻炼,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复查,好好活着。
叶竞,如果有来生,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叶竞,你要记得我漂漂亮亮的样子。
叶竞,我爱你。
我走啦,哭过就好了,我舍不得你伤心。”
他瘫坐在地上,纸张被泪浸湿。
她怎么舍得抛下他,她不要他了。
往后这么多年,他该怎么办?
他的计划,他安排好了的圣诞节新年情人节,她走了,他所有的期待已经尽数变成了遗憾。
他留不住她。
她不要他了,给他的只有手中握着的那片peek头骨。
上山那天飘起了小雨,他捧着骨灰盒,放进了那枚戒指,和自己剪下的那一小撮头发,一起埋进了地下。
张晋慈,我留了记号,来生记得找我。
又是一年春。
风夹着雨丝飘进阳台。
窗帘的薄纱被风卷起刮过他的腿面,像记忆里她的裙角。
叶竞手一松,头骨掉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
他揉着眼睛坐直,弯腰捡起来仔细擦了擦。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她,袁铭说她在下面过得好,没有心结就不会来看他。
是这样吗?张晋慈。
他拿出打火机把两只蛋糕上的蜡烛都点上。
张晋慈,希望你带着你的乐观、智慧、豁达,还有健康,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
张晋慈,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和鼓励。
张晋慈,生日快乐啊。
张晋慈,28岁和30岁没有区别,因为每一天,我都平等、均匀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