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面面相觑，没伸手接过糖果，也没有回答。盛子扬也不着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才开口：“我们这——”
“干什么？你干什么呢？”他话说了一半，便被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从旁边的屋舍里跑出来一个中年女子，她眉头拧在一起，冲盛子扬吼道：“你干什么？”
她身形比寻常女子略微壮实一些，脖子上挂了块发白的巾子，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她把几个小孩子挡在身后，一脸警觉，叉着腰问：“你是谁？”
很有气势。
盛子扬心想，这大娘莫不是把他当成拐子了，他慌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有恶意的，我来找人。”
那女子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便问：“你找谁？他住哪？”
“她叫欧阳锦，是……我朋友。”
中年女子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接着立刻说：“我们这没有这个人。”她依旧是防护的姿态，眼神里明晃晃的不信任。
盛子扬比划了一下，继续解释：“就是一个小姑娘，大概……这么高，长得还挺好看的。她很厉害，经常帮村民驱赶密林的兽族，叫欧阳‘锦’。”
他加重了“锦”这个字的读音，便看见对面的中年女子表情微变，“锦——”在他觉得她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忽得横眉冷对起来：“什么什么锦，我不认识，这里没有这个人！”
盛子扬有些不解，他争辩道：“你明明就知道，刚刚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说了没有这个人。”她放声道：“你走不走？”
他站在原地未动。中年女子眼见他这样，忽得转身回院子，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个比人还高的扫把。她把扫把重重地撂在地面，扬起一片尘土，“你、到底、走不走？”
盛子扬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走，我一定要找到人。”
下一瞬，扫把已经挥舞至面门，他不能出手反抗，只好捂住口鼻后退，那中年女子高声喊：“把他从村子里赶出去！”
这一下是一呼百应，旁边的屋门院门纷纷开启，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各位，”女子的声音穿破嘈杂，被盛子扬精准地捕捉到，也让所有人停止了动作，她说：“别动手。”
村民退开，在中央自觉让出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站着一位姑娘。她一身素雅的衣裳，满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玉簪盘起，但终究难掩风华。
中年女子急忙上前，似乎想要挡住盛子扬的视线，她急吼吼地开口：“锦姑娘，你怎么出来，我们能对付的。”
欧阳锦轻轻地笑，“没事的，他是……我朋友，不是那些人。”
“啊这样啊，”女子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啊，他突然出来，我还以为是……”
“没事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欧阳锦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好好好，没事的。”女子对着围观的众人猛地一吆喝：“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渐渐散去。
隔着很远的距离，欧阳锦看了他一眼，却转身就走。盛子扬扬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欧阳锦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跟在她身后几尺的距离，亦步亦趋。
树荫投射在地面，拉得很长很长。他不知道欧阳锦要走到哪里，要走多久。但盛子扬觉得，这样一直走，也挺好的。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只有沉默的屋舍和叽叽喳喳的鸟鸣。她忽然说：“欧阳家来寻过我，是我让村民隐瞒行踪的，他们人都很好，刚才的事，你不要责怪他们。”
盛子扬却问：“你为什么不去侍剑宗？”
欧阳锦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她问：“你为什么来？”
她等了等，却没有听到回答。欧阳锦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欧阳锦，”盛子扬忽然喊道：“因为我想来见你，所以才来的。”他鼓起勇气又问：“加入侍剑宗不是你的愿望吗？你为什么不去。”
空气安静了许久。
“因为……我不配。”她的声音有些悠远：“我做过错事，所以我不配。”
“你……”盛子扬顿了顿，却没再说出话来，如果她这样想，如果她不曾原谅自己，那么，一切无解。
“你走吧，别再来了。”欧阳锦加快了步子，“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闷头往前走，全然不顾身后之人的反应，就当她以为身后的人已经离开的时候，忽得听见一道声音：“我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
……
一夜过去。
那句话之后，盛子扬全然没了踪影，就好像他未曾来过一样。
欧阳锦努力让自已不去想他。她像往常一样早起，每日如此，平凡而安宁。除了帮村民驱赶兽族，她还要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书练武，这才是她赖以为生的活计。
她推开门，对着满院的春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日是个好天气。
“欧阳教习，早啊！”
欧阳锦顺着声音猛地抬头上看，只见院子的大树上，一个少年斜喇喇倚靠在上面，他唇角扬起明媚的笑容，好似在他心中，这世间未曾有什么烦恼。
她心中忽得升腾出一股情绪，这情绪包裹百味，让她有些说不清楚。
欧阳锦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她慢慢地抬头，开口说道：“盛子扬，我和你说过，下次来，别爬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