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枪蛰伏的状态,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倏地一声,一颗石子呼啸而上,风筝右翅上的一个标记瞬间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点透光的破洞。
这一下也如同击中了杜鹃的内心,但她竭力冷静下来,小心地收放着线,保证风筝不缠在枝头的前提下,继续隐蔽在树冠之间。
又是震到手抖的两发回应,鹰头与左翅先后命中,残缺的纸面已经使风筝的稳定受到明显挫伤。
风筝快飞不动了,杜鹃仍咬牙配合仅存的风力拼命提起。
池铁城也不敢轻举妄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鹰摇摆不定的迷之舞步中,他终于抓住了一闪而过的关键时刻,松开了绷紧许久的皮筋。
噗地一声,黑鹰心脏处炸裂开来,从天上一头栽下。
与此同时,线轴也由杜鹃僵硬的指尖掉落。
到底是回归状态的狙击手,池铁城立马一手揽着她失神险些歪倒的肩膀,一手拽住线轴猛拎起风筝,不停原地挥动手臂,直接把线绕上胳膊,将差点坠入树林的残鹰强制召回。
瘫坐在地上仍然没缓过来的她,恍惚中感觉到脸上胡茬的摩挲,空洞的眼里总算又看清了他的侧颜。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想起那日看着方鹏朝自己冲过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后来侥幸在停尸房被好心人发现一息尚存并被悄悄救回,杜鹃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再次被亲人抛弃的伤痛中走出来。
池铁城最后对风筝心头的一击,让她还是重新涌起了崩溃的爆发感。
埋在他脖颈里的她泣不成声,泪水断线般淌进了领口,一点点浸透了他胸前的薄衫。
尽管这也让池铁城感受到了那天浑身血流如注的颤栗状态,但他还是扛住了,用被线缠得略为别扭的另一只手摸出了口袋里的手帕,轻轻地替她擦着眼泪。
风又开始吹了,他掀过外套罩住她的背,眯起眼睛望着远方水天相接的河面。
嘴唇动了动,半天冒出来一句话。
“今晚,我赔罪好不好?”
除了呜咽,没有听到别的声音,隐约觉察到怀中的她微微点了点头。
满身弹孔的黑鹰伏在他背后,默默地在风中扇动着残缺却依然挺拔的双翼。
一个红绿灯路口的刹车,把孔令麒从梦中惊醒。
靠着他睡的田爽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他摸着还晕乎乎的脑袋勉强坐了起来。
“醒了?睡得还好不?”
“恢复了一些……这是到哪了?”
他迷迷糊糊地探头到窗前瞅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姐,待会在那个文具店停一下。”
看着他迈开还没完全睡醒的步伐下车晃悠进了店里,程蔓一头雾水。
不一会,他抱着一个袋子溜出来闪回车里。
程蔓没看清,回头不停张望:
“你又买了什么东西?”
“晚上就知道了……”
没等她追问完,他又躲进毯子里闭上了眼睛。
晚上吃过饭后洗完澡出来的程蔓,看到手机上的微信有条未读信息:
“姐,等下有空了上天台来一下,叫上豆豆。”
俩人疑惑地上去一瞧,孔令麒正在支起的小桌上摆弄某些物件。
程蔓伸手打开电源,天台上专门用来乘凉照明的一盏灯亮了,看到孔令麒刚好把手中的纸罩抖开。
原来他在组装孔明灯!
田爽兴奋地跑过去,迅速加入了DIY的队伍。
程蔓边给他打下手,边观察着他的神情。
然而他只是一脸凝重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摊了一桌的材料上,眼中似乎欲言又止。
很快,三只孔明灯就全部完工了。
田爽抱着自己的那只溜到一边去写了,程蔓转头看看她奋笔疾书的样子,又瞧瞧迟迟未落只言片语的孔令麒,凑过去悄悄问道:
“怎么了,有心事?”
他微微叹了口气。
“也没有,只是觉得应该严肃对待吧。”
白天风筝的梦境还历历在目,程蔓好像明白了几分。
“别太紧张了,该来的总会来。”
他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点点头,开始了心愿的描摹。
尽管话中是在劝慰他放平心态,但是真的到了程蔓自己要下定决心动笔的那一刻,她的指尖同样毫无意外地灌铅般难移分毫。
刚才孔令麒的态度,与初夜表白的认真如出一辙。
他可能会犹豫,但是决定后不会回头。
这个梦映射出了太多藏在他心底关于感性和理性的矛盾。
按常理发展来说,确实是男理女感。
可是他的前半生,已注定了这个规律不再平衡。
而骨子里的一丝大男子主义,仍然挣扎在感情用事的性格夹缝中顽强生存。
或许这就是池铁城本体幻化诞生的来由之一吧,想通过意识和实力,主宰自我与他人的命运。
二者都不肯轻易向强势低头,奈何锋芒毕露的棱角在横冲直撞的路上,还是离不开似水柔情的浸润打磨。
这,既是池铁城的经历,也是杜鹃的。
到了他们俩的这辈子,又何尝不是。
差别只是在最后能否双赢,或是更残酷的双亡了。
笔头在灯罩上划动的条条字迹,为她编织出了一道道交错结实的绳索。
而要攀登的新征途,沿着风筝线通往云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