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凤十五年,京城十月,霜寒露重,木芙蓉花始开。
东郊花神祠,无数信女徘徊于此,祭拜此月的木芙蓉花花令神。
问签卜卦的百花仙子香案前,一位京中的贵妇人还有她的贴身婢女正在摇签。
“百花娘娘在上,保佑我摇个好签。”丫鬟口中念念有词,紧闭着眼睛摇出一支。
贵妇人却只是轻轻一抬手取出一支。
翻过签来,上面是一句旧词。
“花开花落自有时”。
段妃芙看着手中的签,心中一阵苦楚。
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时,恐怕不是一支好签。
“夫人,我去找大师解签吧。”贴身丫鬟禾露开口,想要接过段妃芙手中的签。
“不必了。”段妃芙扬手将手中的签扔回签筒。她年年月月都来拜花神,次次抽签,却从不解签。不是她不信,是她并不想知道罢了。
算起来,段妃芙到京城来已经有足足十二年了。
段妃芙原出生在江南莲州,父亲高中探花郎后,在京城谋得了一个不小的官职,于是全家搬来了京城。
不过世事浮沉,早在十年前,段妃芙父亲因性格直爽又刚正不阿,出言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到北地边塞任职去了,至今未归。段妃芙的娘亲也紧跟着北上而去,留下段妃芙一个人在京中。
段妃芙还记得,来京城出游的第一天,她娘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来这花神祠拜花神。
这座花神祠位于京城东城郊外,规模不小。设有十二位花令神神位和一位总花神百花仙子的神位。
花神统领群花,司天和以长百卉。女子信奉花神,一求自己容颜如花般美丽,二求青春常在、芳龄永继,三祁生求子、求幸福吉祥。
祭拜完花神,段妃芙又在花神祠外呆了有一会,才打道回府。
段妃芙母亲北上前,给段妃芙操办完了婚事。
如今段妃芙已经嫁入林府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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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谁来了?”
林府南边角门外,几个仆妇婆子坐在门边的台阶上,一边磕瓜子,一边嚼人舌根。
远远的就望见了回来的段妃芙和禾露二人。段妃芙在林府很不受待见,出门都是坐街上的轿子,坐到巷口就下轿了。
“哟,这不是你们府里的少夫人?出门也不套个马车?”
有两个婆子是隔壁家的,总是私下过来这边闲扯。
“她算什么少夫人?”林府的婆子相当不屑的呸出一口瓜子壳,“要不是她老娘撒泼放赖,她能进得了我们林府的门?”
段家和林家本是世交,段妃芙和林家少爷是定的娃娃亲,后来因为段妃芙父亲被贬官降职一事,林家有意退婚。段妃芙母亲受不得这委屈,上门要讨个说法,段妃芙才得以嫁了进来。
不过,如果早知今日,段妃芙宁愿受这委屈,也不想嫁进来。
“人家贵女小姐都是凭本事当夫人,只有她,靠得是厚脸皮!”那嘴碎婆子极其尖酸,越说越过分,不仅嘴里唾沫横飞,手上还不忘做样子,指着自己那张老脸皮,好像她就是那台上的主角。逗得围观的几个婆子个个笑得东倒西歪的。
等段妃芙和禾露走近了,几人才停下笑声,仍然有两个忍不住的捂着嘴在那偷笑。
段妃芙和禾露虽然耳朵不算好,但这几个婆子讲话粗声大气,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嚼舌根的,以后定是要烂嘴的。”禾露忿忿不平,但也只是小声骂了一句,又瞪了几个婆子一眼。分明是林家不厚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进了南边的角门,再过几个回廊,就靠近林老夫人所在的舒云院。
隔着一堵院墙,舒云院中,时不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段妃芙有一个孩子。
她嫁进林家后,林少爷并不满意她,一直冷落她,甚至连新婚之夜都没有跟她同房。但林老夫人想要子嗣心切,不择手段让二人圆了房。段妃芙肚子还挺争气,一下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可惜段妃芙还没出月子,林老夫人就把孩子抱走了。自此,段妃芙就没怎么再见过这个孩子,只是每每路过舒云院外,总能听见那孩子的声音。
“夫人,要不进去看看吧?”禾露开口,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不去了。”段妃芙直摇头,她去了,林老夫人脸色不好看,那孩子也跟她不熟。
段妃芙在天黑前才回到自己住的眠霜院。这里原本是她嫁入林府做新妇时林府安排的院子,但她一个人独自在这里住了十年,林少爷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个院子半步。院子里的丫鬟奴才也渐渐被撤走了,只留下她的陪嫁丫鬟禾露。此刻,旁边的院子都前前后后亮起了灯光,唯有她的院子,依旧深陷在一片黑暗中。
刚走进院子门,忽然看见院内走出来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
“你是谁?在我们院子里做什么?”禾露连忙上前拦住她询问。
那小丫头看见段妃芙和禾露也不慌张,先恭恭敬敬对二人行了个礼,才细声细语的回答:“奴才叫翠珠,是老夫人打发过来侍奉夫人的。”
段妃芙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翠珠的穿着的确是林府丫鬟的衣裳,不过是粗使下人的打扮。不知道林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派这样一个小丫鬟过来。
“老夫人让你来做什么的?”段妃芙问。
“老夫人说让奴才听从夫人的安排,夫人让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翠珠回答。恭顺的低着头,看不出一点不愿。要知道,段妃芙在林府十年,没有收到过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