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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1 / 2)

三月二十二日,辰时三刻。

今日云开日明,天光大白,甚是一派好气象,万物在雨后愈发蓬勃。

莹莹晨露从一片翠叶上滚落,落入湖中泛起小小涟漪,风拂过,本浮在湖面的依依柳条飞扬空中,像飘动的春幡。

丝丝缕缕的日光透过云层与翩飞的车帘,照在纳仁面上。

她正酣睡,轻合的双眼呈现出漂亮的曲线,乌睫亦覆金蝶。

晏修和悄然别过视线。

经过一夜奔波,车驾已行至颂陵城德化门,王全按例停车出示铜鱼符。

纳仁被突如其来的推背力一震,直接从座上滚落,摔了个大马趴。

晏修和失笑,又抿嘴佯装无事发生。

她幽怨地睨他一眼,抬手揉揉脸,整整散乱油腻的头发,又坐回座上。

且听外边人烟熙攘,她揉揉惺忪睡眼,好奇地探出头去,将车帘披在脑后。

和北狄不同,颂阳城秩序井然,房屋楼台鳞次栉比,些许坊市已升起炊烟,鼎沸的人声透过坊墙,传入纳仁耳中。

颂阳城乃三郡通衢,其进可通三关而入狄,退能凭四山而婴守。信王一脉两代经略于此,军辎千计,府库充盈,又阴养死士三千散布城中,故而异心之人退避三舍,江湖势力无不敬畏。

城池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被天川河一分为二,北边是王府衙门,南边有六十余个坊,阆苑琼池,市井高阙,应有尽有,整个城池占地约二百十七余顷。

王府衙门建于望岗之上,较坊市拔出均九丈,四处角楼直立,侍卫森严,城门宽大,一门三道,直生出一派天家威仪。信王府居于正中,西北设亲事府,正南方设帐内府与衙门诸部,远望去,尽是一片高楼。

纳仁看此处景象虽觉新奇无比,内心却起防备,此处城墙高厚,人烟阜盛,怕不是寻常城池,说是西北重镇颂阳也不为过。

但当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北狄王姬亡命天涯,误入西北信王眼皮底下。千里送人头,□□登古今稀奇死法榜榜首。

她晃晃脑袋,乐观地否定毫无依据的猜想。毕竟西北重镇这样多,还是要相信一下自己的运气的。

她不就是被好人救了吗?

此间繁华,若快些学会大晏字话,便可四处行走打听,说不定能就此找到敖登的线人,或与其他诸部取得联络。

纳仁暗下决心。

车驾驶进城东角的康华坊。

康华坊被十字街巷切分,其中大多是权贵处所。朱门豪户向街而开,访客络绎不绝,主人迎接来往,而在下一个街口,一座占地近小半个坊的庞然府邸兀然出现。

秋华松开缰绳下车去,门前仪卫正上前来。

纳仁被春桃牵来到府邸门前,却不见晏修和在旁,她回头看,王全已然调转车头,似要带着晏修和去别处。

“春秋二位娘子安,不知今日来别苑所谓何事?”仪卫作揖。

春桃和秋华利落地从鱼袋中掏出铜鱼符交看。

“受阿郎之命,携温氏女前来养伤。”

仪卫探头,见人倒是好个模样,遂阴恻恻地凑到春桃身边,轻声问:“阿郎……这是要养外室啊?真是不巧,近些日子窦妃从怀定观回来了……”

秋华挑挑眉,冷声恫吓,“如此八卦,仔细你的舌头。”

“阿郎传话,唤窦妃前去王府,可别耽搁。”春桃柔软的话音将秋华的凌厉之气包裹,让人如沐春风。

仪卫拍拍嘴以示噤声,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娘子且先进去罢,我这就差人去传话。”

辰时五刻。

信王府内倒热闹起来,晏修和风风火火赶回府中,但五名刺客早在被俘时便服毒身亡,蝉卫亦因被刺而死。

信王府历来会培养一二蝉卫,其与主子身量相似、容貌相仿,在必要时可助主子金蝉脱壳。

晏修和出避昌丰城时,正是蝉卫佯装信王闭门养伤,方让一切谋划得以在风平浪静下翻涌。

他虽知被京都各方视为块垒,却从未真正遭遇过如此险境。旬月之间,此等亡命之徒两次举事,背后主使与内应嗜命之心可见一斑。

曹典军禀报道:“奉您之命,臣等近日已松懈巡视。今丑时三刻,刺客潜入府中举事,薛副先行探到敌情,将其尽数擒获,然反应未及,刺客皆服毒暴毙而亡。”

副典军薛仁德出列拱拳,面上挂彩,“今晨正是臣领兵值班,远闻您寝屋有所动静,故先行赶到,将敌制住。”

晏修和如愿听到意料中的答复,瞥了人一眼,垂下眸来似有思量,声音沉闷,“薛副乖觉,心系王府,理当嘉奖。”

“拱卫王府乃臣等之责,薛某不敢冒领。”

“伤得可重?”

“不重。”

晏修和伫立,瞧着手中未破译完全的信件,似要从字里行间搜刮出甚么,复道:“哨部截获了内应的两封书信。”

薛仁德敛下目光。

“但书信大多使用反切之法,眼下无人能解。薛副,你来瞧瞧罢。”

薛仁德乃是长信王心腹旧部,当年哨部的一把手,可惜晏修和掌权后因须行掣肘之术,故将人撤换下来。

晏修和将案牍递出,也解开周身的最后一道防卫,让人得以近身。

旧部的确鹰将云集,但大多野心勃/勃,对晏修和的裁军之举颇有微词,说到底还是利益的冲突加之对守成政/策的叛逆。

对于他们,晏修和的怀柔之策已经足够宽容。

但他们似乎始终不太清楚一件事——狼群的头狼已经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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