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海面为界,之上与晦暗夜色混作一处,肉眼难以分辨,之下海水碧蓝,透着隐隐的光亮。
碧蓝海水中,一形如鸟翼的棕色翅膀呈展开的状态,定睛细瞧之下方能看到翅周的羽毛几不可见地起起伏伏。
海面上那个缓缓移动的杏色船只被海底一双锐利的眼盯住。它透过船底,看见船上躺着一对男女,一平躺,一侧身。
在它眼中,这两人之间的气息是樱粉色的。
小舟上静悄悄的,烟萝正阖目歇息,移舟放轻了呼吸。
谁也没料到变故会突然发生,毫无征兆,打得人措手不及。
一个大浪骤然打过来,连人带舟一齐吞噬掉。
小舟翻覆,两人坠入海中,这一切都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们来不及逃离,只来得及在舟覆时双双抓住对方的手。
烟萝与移舟一入水,浑身立即被海水包裹,缃色衣衫的两袖及下摆如水藻散开,旁边的靛色衣衫亦如是。
衣衫随水赋形,身体不由己控地下坠,唯一由两人意志所能控制的,是失去清醒意识之后仍紧握在一起不松开的两只手。
两人无力地合了眼。
他们一路下坠,最后停在一个身穿棕色衣裳的男人面前。他的头发亦是棕色的,长发及腰,没有如移舟和烟萝那般飘起,而是自然垂落。
男人的目光扫过两人沉睡的脸庞,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男人略抬了一下下巴,无孔不入的海水自两手交握的缝隙出现两竖排极小极小的蓝色小人,填满了缝隙。数不胜数的小人们背对背,一点点用力往外推着这两只对它们而言堪称巨大无比的手。
推到两只手之间的缝隙更多些,于是又在那些新的缝隙处另出现了两竖排蓝色小人。小人们继续如法炮制,施力,缝隙变多,然后新的小人们再次填满新的缝隙……直至先前看似牢不可破的两只交握的手完全分开。
蓝色小人们功成身退,消融于蓝色海水之中,不复存在,又无处不在。
棕衣男人转身,走在前面,沉睡中的移舟与烟萝仰面漂浮着跟在他身后。
行至一处隐秘的珊瑚丛,移舟与烟萝自动漂到另一对仰面的男女旁侧。
棕衣男人扫了一眼近百对沉睡的有情人,抬头望向上方。
那里,巨大的浑天仪正在运转。上面显示,再有两个时辰,便是濯情宫又一次宫门大开之时。
*
昏迷中的移舟侧身躺在一张布置奢华的大床上,四周绛纱罗帐,他的头发及身上的靛色衣衫皆自然地垂落铺散。
即使被人强行分开,移舟的左手依旧保持着先前握住烟萝手时的姿势,如同他还握着烟萝一样。
长睫剧烈抖动,左手有意识地收紧,柔荑不在,只握住了一片虚空,双目遽然睁开。
不期然黑色眼瞳中闯进一张熟悉的面孔,少女一手撑着头,含笑看着他。
处于危险中本能绷紧的身体暂且放松下来,他眼中的忧惧一懈,道:“你没事……”
话音未落,一纤纤玉手触上他的唇,一根食指将他嘴边的“便好”二字按了回去。
旋即这只手又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移舟呼吸缓滞,这两个动作带来的一抹隐隐熟悉感如电光石火,令此时的他无暇细想其它。
认识烟萝这些时日以来,印象中她总是面带笑意的。她的笑容明媚且富有感染力,每每对着自己笑时,会让他觉得胸膛中有一股股煦风吹过,舒服又惬意;会觉得冰雪正消融,春柳正抽芽,而他正身处繁花盛开之中。
他喜欢看她笑,她也常常以微笑面对他。
此时亦然。
但他从未在烟萝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脸似花含露,眼波流转,樱唇轻启,媚态横生,诱人沉沦。
移舟呆了一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做梦也想象不出眼前这样的笑会出现在烟萝这张娇俏的脸上。虽说也是美的,但他生出一种隐约的违和与不适之感。
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温泉水中的烟萝。二者有些相似,氤氲水雾中的她也是含笑看着自己,脸如花含露,但又不尽相同,那时她双眸明亮,令人心神摇荡,感同她的欢喜,不似现在深不见底。
深不见底?移舟正待细究,余光被白晃晃的一片吸引,他目光下移,骤然呼吸一窒。
烟萝身上穿的不是落水前那件缃色衣裙,而是一套樱粉色的薄纱,白皙优美的细颈,细枝般的锁骨,一同裸露在外,细枝上仿佛有朵朵桃花在如雪的肌肤上绽放。
轻纱薄而不透,再厚一分则笨重,再透一分则艳俗,如此刚刚好。
玲珑的身姿起伏曼妙,轻纱朦胧,半遮半掩之下,惹人遐想,无边春色更是撩人。
烟萝的手指顺着移舟的鼻梁向上滑动,移舟觉得这只手好似抚着自己的背脊向上,激起一阵颤栗,一阵阵酥麻在体内四处流窜,使他顿觉口干舌燥。
这种身体上的异样是他为人十七载、做鬼五百年不曾拥有过的体验。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移舟脑中一片混乱,一时懵懵的没有其他动作。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如此燥热,上一回他以为是炎炎山上太热所导致的,难道并非如此吗?
移舟把手放在心口,那里依旧空空荡荡。他不知所措,红晕从耳根处迅速蔓延,很快覆盖了整张脸,又沿着脖子向下。他仓惶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旁处。
烟萝的手没在移舟眉间停留,又抚上他的脸颊,移舟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问她:“你、你怎么了?”
烟萝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