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雨稍歇。五颜六色的雨伞像浮萍,撑着雨伞的人儿像池塘里嬉戏的鲤鱼,湖面泛起涟漪,一层两层三层无数层叠加,是鲤鱼群拥向一个地方,落叶孤零零地在池塘里挺立着,似监听着鲤鱼的动向,它无言无语,东仰西伏着。
“意匠天成,工夺造化,妙外之趣,咫尺千里啊!”美术老师在讲台上神采飞扬地讲着如何赏析花鸟画。
知穗无心聆听,烦躁地扯了扯被雨打湿的裤脚。又百无聊赖翻起了画册,一抹鲜红吸引了知穗的注意力,是一只画眉鸟。
清新淡雅的画作,那只画眉鸟披上了红色的披风,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在错落有致的枝桠上沉默着,颜色通透,艳而不俗。
知穗盯着图片底下的介绍,油墨味醇重的画册,张大千《红衣画眉》几个黑体字整整齐齐地印在纸上。
她想起了元旦晚会,在幕布后边,他的身影,像披着深红色的丝绒披风,深情演唱着《让我留在你身边》。
一只画眉鸟,红衣画眉,追求自由。
后来的几个星期,知穗都照着画册临摹《红衣画眉》。
独自坐在美术室的角落,认真地描摹。美术室在顶楼,黄昏爬上顶楼的窗台,斑驳的光影打在知穗的身上,光尘在知穗身上跳舞,脸颊的绒毛散发着金光,像一首道不尽情长的诗篇。
美术老师对这个连着几个星期放学都来美术室画画的女同学感到好奇,询问过好几次知穗愿不愿意参加课后美术课堂。
听见老师有些恳切的语气,知穗抬起眼眸,长睫毛下扑闪扑闪的眼睛,像在光晕纤尘下飞舞的小蝴蝶。她轻轻摇了摇头,羞涩的笑容似惑人的清冽柔风。
“我只是格外喜欢这副《红衣画眉》,想描摹一副裱起来。”知穗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看着她反复三次描摹的画,线条流畅,不同于大家张大千的笔触中释放的不凡张力,灵趣生动。知穗描摹的《红衣画眉》更像是一个风姿卓然的男子,温文尔雅又坚毅不屈。
美术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装裱的事交给我吧,不过……最近学校艺术长廊要办下一期活动了,我想装裱之后借你的画办新一期的活动,活动结束我再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呢?”
知穗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那就麻烦老师了!”
艺术长廊的活动临近期末,好多同学为了减轻学业压力纷纷跑去参观展览。活动现场人山人海,但是浪涛似被吞没,人人都安静地欣赏着作品。
邹婕近来对何知穗十分不满,“知穗,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怎么你老是拒绝我呢,我都伤心了!”
何知穗神情有些许僵硬,她难为情地摸了摸头发,避开了她的问题,温声安慰她,“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最近忙着复习嘛,很抱歉老是拒绝你,让你伤心了,请你吃巧克力别伤心了好不好?”
知穗眼含歉意地盯着邹婕愠怒又难过的脸,眨了眨眼睛,两只小蝴蝶又飞舞起来。
邹婕没有在意知穗避开回答问题,而是被她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有些小讨好的意味抚平了心头的不满。她挑了挑眉,嘴一撇就说原谅她了。
吃过知穗的“有开心魔法的巧克力”,邹婕心满意足地拉着室友袁潇下去看展览了。
这边周延也被兴致高昂的宋胥华和跟风的刘子祎押着下去看展览,美名其曰:熏陶
展览的作品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画作像白日梦一般,丹青水墨气韵悠远,手工艺品像活力四射的跳跳糖。
刘子祎拽着宋胥华和周延东看看西看看,像在寻找什么。宋胥华不满刘子祎走马观花式地看画想制止他,直到刘子祎神神秘秘地说,“听说有何知穗的画,但她不肯告诉我署名是什么,咱找找呗!”
三个人便开始盲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着。
“你说,她会画啥画,平时又喜欢什么,这样大海捞针一样咋找。”刘子祎嘟囔着。
宋胥华摇摇头,“她平时看书挺杂的,说不清具体喜欢什么!”
两人还在冥思苦想平日里知穗喜欢的东西。周延被工笔花鸟画那一栏吸引了目光,认真地欣赏着一幅幅“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作品。
“《荷塘月色》,《最是芙蓉颜》,《群蝶恋花》……”周延从下到上一副一副端详着。
突然,周延目光定住在左上角的《红衣画眉》。乍一看只觉得清新淡雅,再细细品味便余韵无穷。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只画眉鸟,静静地停驻在淡褐色的枝桠,有那么几分宁静致远的意境,而它的翅尾通红,又显得几分洒脱飘逸的感觉,单调的颜色交映着 十分写意。
再看看作者那一栏,署名是面纱。
周延闪过的直觉说:这是何知穗的画。
他莫名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里迸发着光彩,他转身走向不远处小声讨论的两人。
“我回去复习了,你们慢慢找吧!”周延丢下一句话,就跑回教学楼了。
留下宋胥华和刘子祎面面相觑,他俩摇了摇头,又四周寻找着知穗的画。
“何知穗,你耍我呢,我和宋胥华都找遍了没有一副像你画的画。”找了大半天的刘子祎不满地朝知穗嚷嚷。
知穗有些茫然失措,随后没好气地敷衍他,“对对对,骗你的你也信!”
没理会刘子祎噼里啪啦地一通输出,知穗偷偷抿着嘴继续手中的作业。
从那一天起到期末考试完,何知穗才开始搭理刘子祎对她发泄的不满。
期末考试完的那个下午,周延悄悄地跑去美术室找美术老师,落日余晖点燃了所有的死寂,整个校园浸泡在一场盛大的黄昏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