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俞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香囊,半晌没有说话。
“我是说”,郑均为垂下眼眸,有些不忍看她:“我要离开严州了。”
陈千俞倒没有特别难过,对此她早已习惯了。人世间所有的东西,不管得时难不难,失去总是很容易的。
“以后有人翻墙进来,你记得喊人,别傻傻坐着,别再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一走神什么都忘了,还有……”
“其实”陈千俞抬头看向郑均为,打断了他的话:“认识你之前,我日子也照常过着,之后,也一样。”
郑均为深深地望向陈千俞,想在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勉强和倔强,但是没有,面对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他突然觉得,或许在她的生活里,自己不过是一个闯入者。
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恢复了平时的笑颜,不再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说完,不等陈千俞反应,郑均为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陈千俞想问他的名字,但是想到此生可能再无交集,便也觉得无甚必要了。
于是方才伸出去的手,最终关上了窗。
还真是没有一丝留恋啊,郑均为从立柱后面钻出来,看到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嘴边凝固着一丝苦笑。
回到仙清居后,见时候还早,郑均为便点了几个小菜,让小二取来仅剩的一坛桃花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酒的功夫,他掐指一算,不知不觉间竟在严州逗留了大半个月。
其实他早该走了,若不是那日去官舍摘桃花时正巧遇上了陈千俞,他此刻或许已经在利州了,又或者在寒州,总之不会在这儿。
桃花酿上来,一杯入喉,微甜,有淡淡的桃花味,但还是有些辣了,不知她喝不喝得惯。
“哎?明天是不是三月二十一?”
郑均为正自顾自地喝着,隔壁桌两个男子的对话传入他耳中。随后他的余光瞟到这男子一身黑衣,瘦得厉害。
“是啊,怎么了?”对面的青衣男子随口问道。
枯瘦男子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挤眉弄眼地说:“冠云亭。”
青衣男子一脸愕然,随后笑了出来:“那都是未婚男女去的地方,你有家有室的,凑什么热闹?再说,你有帖子吗?”
“你看,这是什么。”枯瘦男子从胸前摸索了一番,随后将掏出的东西拍在桌子上。
郑均为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便也侧过脸去看,只一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便涌上心头。
这帖子,怎么倒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自小有一个毛病,什么事都要弄得明明白白,不然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翻了个身,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慢三快,已经四更了。
更声一落,他一下睁开眼,陈千俞的桌子上!
前半夜他去找陈千俞时,她的桌子上正放着这样一张帖子。
冠云亭是严州城外的一座亭子,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近几年,由于官府极力促成男女婚配,这里便成了一处未婚男女相看的地方。
陈千俞款款走下马车,递了帖子,正要进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千俞。”那人拴好马,大步流星地走到陈千俞面前。
“姐姐?”看到周绮文出现在这里,陈千俞很是惊喜,拉起她的手,前前后后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束,不住地赞叹:“姐姐你今日当真是意气风发!”
周绮文得意地甩了下身后的马尾,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俏皮。
两人携手走了进去。
今天园子里格外热闹,男男女女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走走停停,倒显得四处都是人。
“没想到冠云亭竟是这样的。”陈千俞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感叹道。
“是啊,年年是这样,只是没想到,今年你母亲竟会放你过来。”
陈千俞笑了笑,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其中的纠结,怕是只有她母亲自己知道。头几年母亲在意父亲好歹是官身,怎么都不让她出入冠云亭。
而今年,陈千俞想起方才出门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却又一脸的不快,世事到底是由不得人。
“事先竟不知,姐姐也会来,我还以为……”
“还以为如何?”见陈千俞话到一半不说了,周绮文停了下来,笑着问道。
两人此刻刚好站在一棵柳树下,陈千俞看着面前一身红衣,张扬肆意的周绮文:“还以为姐姐心中只有来青阁。”
毕竟之前陪她去苍岩寺,她每次只求财,从未见她求过别的。
“妹妹啊”,周绮文拨开在陈千俞面前随风飘摇的柳枝:“来青阁对我是重要,但姐姐的大好年华,也不能这么白白辜负了。”
“万一今日在这里……”
见周绮文突然不说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身后的某一处,陈千俞便也回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男子身着白衣,背着一把古琴迎面走来,面色如玉却又透着清冷和疏离。
陈千俞倏地回过头,却不防那男子经过时,周绮文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公子请留步。”
男子果然驻足,不疾不徐地回了一礼,后又看向一旁的陈千俞,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俞儿?”
陈千俞尴尬地笑了笑,叫了句:“云俭哥哥。”
她正不知所措,便看见周绮文偷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到了意,站到二人中间:“这是绮文姐姐,这是云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