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马从不会说自己能日行万里,大日头从来不会说自己能普照万物。 聪明人从来不会去求一个嘴上的承诺,有时候,答非所问或者没有回答,其实在冥冥之中,已经回答了。 年关将至,刘懿没有在赵府多做停留,第二日酒醒,便辞别赵遥,准备返回凌源城,度过一个太平年,破五后即刻启程薄州,登天山、取琴虫。 临别之时,赵遥没有骑马,仅拉着赵素笺,放低了姿态,在门口殷殷送别刘懿。 刘懿和赵遥,一个少不经事,一个不擅言谈,分别之际,纵心有千言万语,却理不出个头绪,两人看来看去,憋来憋去,最终哈哈大笑。 笑停,赵遥对刘懿豪爽说道,“老夫深知陛下心意,老夫在四十年前愿意以命报国,今日,亦愿以赵家微薄田产,开天下平田之首例。” 刘懿没想到事情竟进行的如此顺利,一时间心中激动无以言表,直到乔妙卿轻轻掐了一下刘懿腰眼,刘懿方才回神,激昂拱手道,“赵大人识大体、明大义,晚辈钦佩,若天下世族都如宣怀赵家一般忠于国事,陛下何苦还要剪除世族啊!” 赵遥憨厚点头,诚言道,“大人走后,吾便挂印封金,辞去宣怀县长之职。暂且羁身田地,以待时变。” 赵遥的弦外之音,刘懿听得一清二楚。 倘若刘懿北上无功,没有取回琴虫救回赵遥的痴傻儿子,赵遥必会重新出山,反之,赵遥则会隐遁江湖,从此不问世事。 所以,刘懿心中暗下决心,此为平田开局,纵使对于天池一行无十分把握,但也要奋力一拼,大不了以命相赔。遂满腔雄心,拱手道,“赵老放心,定不负所托!大不了魂葬天山!” “哈哈哈!记得少年骑竹马,转眼又是白头翁。年轻人总爱豪言壮语,即是神物,哪能随意得到。”赵遥哈哈大笑,玩笑道,“平田令少年封官,前途无量,没必要为了犬子妄送性命。不过,咱们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大人你若取不回琴虫,这避水珠,老夫是万万不会奉还的。” 刘懿汗颜,尴尬地转了转头上那根小木簪,“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赵遥点了点头,诚恳道,“临别无言,大人亦不许老夫派兵相送,思来想去,在此赠大人宝物一件,万望大人笑纳。” 而后,赵遥从身后扯出了一块儿上了年纪的破布兜子,转手交到刘懿手中,刘懿展开一看,乃一古老罗衫。 刘懿见此,不禁眼前一亮,只见这罗衫图案以锁绣之法,用七种不同颜色丝线精绣而成。一只斑斓猛虎四脚生风,尾巴高翘,张牙舞爪,扑向前方的大龙,大龙则作抵御状;图案正中,一只凤鸟头戴花冠,身体蜷躯,脚踏小龙,气质超凡,缓中有威。龙、凤、虎三位一体,构思新奇,形象生动,独具一格,仅从古老罗衫的外表来看,便让人觉得此非寻常之物。 刘懿摸上罗衫,一股清凉透骨的气息,瞬间萦绕全身,昨夜的酒气和旅途的疲乏一扫而空,刘懿心中不禁大呼畅快,旋即抬头看向赵遥,道,“赵大人,此为何宝物啊?” 赵遥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带给你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刘懿油然赞道,“此物真乃人间神品呐!” “此为战国时期楚国的绣龙凤虎纹绣罗禅衣,此物之主已经无从寻觅,乃老夫当年出山时,先师所赠。身穿此衫,可避除邪气,免受世间恶鬼侵扰。”赵遥嘿嘿一笑,诚然道,“此功效玄之又玄,信不信还由大人自断。不过,老夫青年征战沙场六载,手下留了无数鬼魂,却未有一夜一场噩梦,也不知是老夫心宽,还是这罗衫玄妙。哈哈哈!” 刘懿超脱罗衫之外,应和赵遥道,“能送千万人过鬼门关,也不失为一种人间风流!” “哈哈哈!你这小鬼头,这种事情,也要巴结老夫一番!” 赵遥朗声笑过,旋即对刘懿说道,“宝剑赠英雄,愿此罗衫,保佑大人马到功成!” 刘懿急忙推辞,“赵大人,如此人间珍品,晚辈不敢轻易收受。” 赵遥微微正色道,“路途艰辛,多一些底牌,便多一份保障。收下吧,不仅为你,也为了我儿子。” 刘懿再没有理由推辞,急忙谢礼接过,为表欣喜,立即穿在棉衬之内,心中却想:老爷子还算厚道,我赠你避水珠,你送我珍品罗衫,你我礼尚往来才对嘛!若能重逢,这件禅衣送给那光头一显,甚是可以。 想到这里,刘懿眼中多了一丝温柔:一显呐,也不知道你在薄州过的怎么样,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会很伤心的呀。 赵遥看到了刘懿眼中的细微变化,自以为是自己的‘诚意’打动了少年,心中欢呼雀跃:你小子啊,还是太嫩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相处仅一日,赵遥便对眼前这位少年刮目相看,可心中总有一结,不吐不快,赵遥眼神飘转,最后定睛刘懿道,“刘大人,今将别离,老夫有两事相劝。” 刘懿轻轻道,“谨遵赵大人教诲。” 老赵遥语重心长,“其一,古人云,清心方治本,直道为身谋。大人心巧智慧,当多学现今天子,多以阳谋处事,方可大道功成,若事事计较、步步算计...。” 老赵遥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其意不言而喻,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二,大人年少出仕,足见才深学厚。然,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还望大人莫忘学习,常思教训。” 刘懿真诚一拜,洒脱一笑,“晚辈受教,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