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始终无声无息,一对眼灯凝视着他们。许因诺在某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不过是个像猫的什么东西。
“喵——”那猫忽然的叫。
要逃了?
手电光陡然一拧,罩住了一只通体黑色的野猫。
许因诺清清楚楚的看到它通亮的眼灯是如何细缩成一线瞳孔,毛发立起成攻击姿势,对着他们一声狞叫,鲜红的嘴里一口尖锐森白的獠牙。
骤然强大的野猫,不逊于一只猫科猛兽。
许因诺一哆嗦,被这只野猫吓到了。她下意识的躲,忘了自己趴在车侧,头还在车底下……
“当”——她的头狠狠的磕在了车底盘上,许因诺疼到闭气,伸手护头。
“当”——手里的电筒磕在车上,掉落地上。一阵混乱……
江骁仰躺着,紧盯着那只猫。野猫炸毛逞凶,佯攻之后敏捷的纵身一跃,黑色的身影隐没在夜色里——完美的潜行者。
身边的许因诺抱着头□□着,疼得要死。
江骁哈哈大笑,越笑越止不住,笑得直颤。
许因诺恼羞成怒,离开车边,蜷着坐在地上,抱着头继续疼,疼得掉眼泪。
江骁也挪出车底,还在笑,真是开心:“喂,你没把我的车撞坏吧?”
许因诺偏头凶了他一眼,泪汪汪的。
江骁笑:“你不是要招猫么,它来了,你倒怕成这样——叶公好龙?”
“我没招过猫!”
江骁揭穿她:“野地里那些鱼是干什么用的?大晚上的一个人守在厂子里,是不是白天看见流浪猫了,晚上要骗它出来?猫这物种本性是妖,通神又通鬼,你也不怕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他靠着车坐在地上,长腿伸直的撒着懒。后半夜了,他累脱了,一场大笑倒是让他清醒了。他就拿着许因诺打趣醒神:“你的方法不太对,鱼应该吊在树上。猫科大佬迷恋高处,喜欢爬高,就说豹子,他们喜欢把猎物的尸体拖上树挂着……”
“说了不是招猫的!” 许因诺气得跺脚。
“好,不是。我猜,刚才那猫是闻着我鞋上‘鱼罐头’的味儿追来的。”江骁晃晃脚。他刚才踢翻了许因诺的鱼罐头,一路上车里都是腥味儿。
许因诺被气急了,给他个后脑勺。
江骁歇够了,站起来走过去,用修车的扳手筒杵她的肩。
许因诺猛回头,仰脸,准备吵架。她的下巴上沾了一片土,短发乱乍,眸底燃着熠熠的火苗——这张脸却是极生动。
江骁眼里有笑:“起来,干活。”
许因诺恨恨的瞪他一眼,不情愿的站起来。
顶上千斤顶,卸下轮胎,江骁抱起新胎装上。
许因诺渐渐被江骁的手迷住了,修长匀称,是生来就不该受苦碰脏的手。江骁的动作轻巧,这样的人性子应该是清淡温和的。当他拿起工具,双手的肌肉和浮筋滚动,关节硬朗骨感,很有力量,又是干惯了脏活累活的样子。
聪明的人干体力活也是四两拨千斤的灵巧,江骁干重活也很灵巧。
江骁蹲着。许因诺站在他身后,俯视的角度。
男人的耳后和脖颈上沁了薄薄的汗,一层温暖的光。颈椎处最大的骨凸起,牵起脊骨隐没在衬衫下。关节肌肉牵拉起伏,后背的衬衫浸了大片的汗,隐隐的热气。
他手伸向后要工具:“扳手。”
她捡起来,递在他手里。
手电的灯光偏了,罩住了他的全身。
江骁在和轮胎较劲,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一双眼已经肆无忌惮。
换完轮胎,两人收拾了工具,开了瓶矿泉水,互相帮忙的洗手。
许因诺手腕内侧晃过一处黑影,江骁以为那是油污,就往黑影上浇。女孩的手腕转动翻过来,江骁才看清那是个纹身。
许因诺头也不抬:“是个字。”
“名字吧。”江骁说。纹身这种东西,女人身上的大多是男人的名字。
“嗯。”
那块纹身的花纹很独特,也很讲究。不是纹身店里的路数,甚至不是纹身的路数。
许因诺感觉到他一直在看,说:“同学的‘同’字。”
似乎有些像了,但如果是“同”字……
江骁辨认着,疑惑:“是不是多了一个框?”
“人死了,名字上就要加个框。”
……
矿泉水瓶里的水洒了大片。江骁失了手,他对着自己拧紧眉头。
许因诺垂着眼,面色平静寻常。
燥热的夏夜,凝固般的死寂。
江骁尴尬:“抱歉。”
许因诺:“没必要。”
换了轮胎,之后的夜路孤静。夜的流光照亮车前排男人的轮廓,再掠过后排的女人,最后消逝。
江骁的身形纹丝不动。某个瞬间,许因诺以为他睡着了。但车的行驶无比清醒,绕行、提速、减速,轻巧安稳。
江骁一直把这个大麻烦送到了家门口,是半坡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小别墅。
许因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对江骁行了鞠躬礼,目送他走远了才闪身进了院门,
这一抹身段的姿态很妙,娉娉婷婷,轻傲的书卷气。待她抬起眼看向人,眸子里又静又软,一抹坦荡的媚色。
江骁眼毒,识货。
许因诺那段腰身是被精心严苛调教出来的,绝对不是出自礼仪培训班那种地方。只怕她小时候练仪态动作,一个角度不达标、被罚几个钟头的苦头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