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烛光沉默着笔直延伸,偶尔有噼啪的轻微爆裂声响起。
“翠儿许是为了给他病重的哥哥求些鸡蛋,哎……你莫怕,仙长都是好人,先去你娘的房间睡觉吧,爹爹在这呢。”
男子蹲下身子,拍了拍女童的背,她颤抖着慢慢退步,然后转身便跑去了。
“草民姓赵,名昌,敢问各位仙长……尊姓大名?”
时仁正欲答话,纪枝暗中一拦,向前一步,道:“我们三人乃浮玉仙宗子弟,我姓胡,他姓彦,他姓余。”
纪枝先指向时仁后,又指了指姜尧。
胡言语?时仁心里嗤笑了一番,并无动作。
姜尧却蓦地抬首,他盯着纪枝的侧颜看,眼底有一抹凌冽骤然划过。
“哦……”赵昌好像并无印象,但却硬着头皮使劲点头:“浮云仙宗……我知道!我知道!久仰大名啊!呃……这个多谢三位仙长能来相助,草民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双手抱拳,显然是真情流露。
“那个……各位仙长,现在天色已晚,要不先歇会儿,赶明儿再施法抓那妖女?”
话音未落,屋子两边的窗户开始噼啪作响,门外似有狂风呼号,那窗禁不住这般力道,竟然嘭地炸开来。
赵昌不等三人动作,直扑向那窗户,摸起墙边的棍子就往缝里卡,三下五除二给窗户封了道叉,才面色苍白的转身。
显然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说说吧。”纪枝寻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抱在胸前,“这是什么情况。”
赵昌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哎……不知仙长们来时有没有注意到,外面没有人走动。其实我们村里,不只妖女这一件稀奇事。这风,在卯时后隔三差五会吹,一吹起来,外面走路的人就会消失,三四天才能在周围的林子,草堆里找见。”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望他们,好像在为自己的隐瞒而愧疚。
“人死了吗?”
“这倒是没有,就是饿瘦了许多,问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晚上走的都是那些青壮年吗?”
“您是说那妖女……呃,也不全是,像翠儿以前也爱偷跑出去……丢了三天之后,才在村西榆树下找到,她原先还是个白生生、顶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哎,许是受了刺激,如今都失了无忧无虑的那股劲儿了……”
纪枝心想:饿几天,变化就这般大么?
她转头看了眼姜尧,如今的姜尧虽然看着仍瘦,但却并非初见那般如恶鬼一样形销骨立,倒是莫名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好像变化确实挺大的。
“行,那你给他安排个住处,我跟姜……余师弟先出去探探。”
纪枝指向时仁。
时仁一抖,正想说些什么。
那赵昌却是眉开眼笑:“行,那这位……彦仙长对吧?请在此等候一会儿啊,我先去打扫一番。”
三人目送他远离后,纪枝面上笼罩一层阴影,是时仁挡在了面前。
“你在这里守着,我怀疑那女孩儿有问题。另外姜尧好歹自身没有灵力,说不定把他杵那儿,能引出点什么来。”纪枝道。
时仁仍然不动,双手叉腰:“我不生你气了,你倒生起我气来了?”
纪枝白眼一翻,指了指他身上的白衣:“谁告诉我生你气了?要不你换身衣服,带着他出去?”
“我跟你去。”姜尧忽然向前一步,他神色如常,“你在身边,借灵力也快些。”
夜里冷风呼号,吹得衣摆猎猎作响,雾气笼罩着村庄,天上月亮时隐时现,朦朦胧胧。
二人换了村民衣裳,往偏僻处走去。
纪枝哆嗦了一下,又想起了天井的那段日子,戾气在眉目间横生。
她兀自走着,忽然姜尧从后面拉住她:“你害怕?”
“嗤,我怕什么。”她转身,盯着姜尧在暗夜下仍闪闪发光的眸子,想起了那颗莹白如玉的鲛珠。
“你怕了?”她反问道。
哪知姜尧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你怎骗他我们是浮玉仙宗之人?”
“出门在外,那般实诚作甚?”
“……只是浮玉仙宗,已灭门好多年了……”
纪枝看他眼里的光好像暗了一下,眨了眨眼,以为他在担心这名号不够响亮。
“是啊……距离这第一仙宗灭门,有六百多年了吧。不过我却觉得是这赵昌见识太浅了些,毕竟这明珠般的存在,就算在千年、万年之后,仍然能映照三界啊。”
虽然外界对其灭门的说法大多晦暗,但据她所知,那可是这世上,她所见过的,最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名副其实的仙门了。
“明珠?”姜尧有一瞬的怔忪。
“对啊。浮玉仙宗虽然已成为了历史,三界的流言也纷乱难听,但在我看来,那明珠,纵使蒙尘,它也依然是一颗明珠。”
明珠纵使蒙尘,
它也依然是一颗明珠。
姜尧抬起眼来,黑暗中,好像有一道声音破开了重重迷雾,让他窥见了,这漫无边际的囹圄里,那一抹朗朗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