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罢，忘了好。
纪枝握紧手中温热的玉瓶，眸光暗淡，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既不是花，也不是人，更不是妖，那她是什么？”姜尧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一阵风起，他轻轻闭上眼睛。
“她是我的主人。”
“可你们的关系并不像主仆。”
“她回来了。”时仁咧嘴一笑，仿若未闻那道声音。他从马背上跃下，掸了掸身上的碎叶，目光向着密林中的那道黑影追去。
一个玉瓶砸将过来，时仁伸手接住，正欲开口，看见纪枝脸色不对，忙把话咽了下去。
纪枝掀开车帘，脚步顿住，回头淡淡道，“都喝点，我先睡了。”
时仁摇摇瓶子，听见里面液体混杂着颗粒的细碎声响，扯开木塞，引出一滴后将瓶子递给姜尧，“横公泪，喝了百毒不侵，可避章尾山瘴气。”
姜尧眸光微闪，抬袖挡住嘴唇，佯装一饮而尽，而后，将玉瓶与铜镜一同放入袖中。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让他这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主人神色恹恹。
白嵇跑得很快，但却十分平稳，姜尧坐在东南角，垂眸看着睡梦中的女子。
纪枝今天睡得不太平，梦里不是往日的秀水青山，这回她在天井里苦苦攀爬，一次次触碰结界后跌入深渊，她双指染血，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一阵钻心的痛从指尖传到心间，她不由喃喃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姜尧注视着她嗫喏的唇，又凝眸看向她被座椅木茬划破的指尖，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把纪枝紧紧抓握住尖刺的指头收回。
不料刚触碰到指尖，纪枝突然抬手，啪地打掉他的指节。
“还不长记性？”纪枝冷冷开口，把手指放入口中，尝到血腥味后皱了皱眉，不满道：“这么贵的马车，也不知道把木头磨一磨。”
姜尧缩回手，神色有一瞬的晦暗，再抬眼时，只剩下关切，“主人，你受伤了。”
“哦。”纪枝咂咂嘴，“你再不说它都要愈合了。”
“……你做噩梦了。”
“没有，梦里采长生不老药呢。”
“疼吗？”
“还好，死不了。”
“……要不用手帕擦擦？”
“不了，我的衣服比较干净。”
……
空气一瞬静默下来，只听得见车辙滚动的声音。
时仁在外面听得牙齿直打颤，抓住白嵇缰绳的手都快捏出汗了，他素来知道纪枝的脾性，心有不快便不想跟人说话，此时跟她交流无异于自找罪受，亏得姜尧能忍，好歹没有愤然离席。
姜尧伸出的手再次收回，他闭了闭眼，把帕子塞回袖里，不再说话。
一路上无言。
纪枝侧首撩开帘子，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黄昏了，彤云染红了树冠，也染红了路的尽头，每向前走一程，红却褪去一分，每每只是看得见，像是在眼前，却又永远触碰不到，肖想不得。
山灵心静静躺在她的识海里，默默为她吸收着戾气。
纪枝放下帘子，转头看向姜尧，“你没喝？”
两指一抬，玉瓶便从姜尧袖中飞起，她晃了晃瓶身，掺了石湖水的横公泪跟回来时的重量相差无几。
“喝了一点，怕效用太早过去。”姜尧撒谎不眨眼。
纪枝仰头灌了一口，将瓶子扔回去，“你灵力低微，剩下的都喝了，里面掺了石湖水，至少可保一年。”
姜尧看着瓶口留下的淡淡血印，心神一动，唇凑到瓶口处，慢慢喝了下去。
抿下淡淡的血腥味，忽然间，他闻见了身边人极清浅的、独特的沉木香气。
舔了舔唇，姜尧垂下眼睛，原来铜镜里的那条小横公鱼，是靠这个认出她的。
纪枝，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