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南锡比以往都冷,寒风迎面吹来,似乎是要把脸皮吹破,把头骨掀开。
夜空中挂着的圆月挤出一点光亮,唐栖郁大开着窗,手里捏着一只金属打火机,映射着唐栖郁苍白的脸色,她手指微动,滑出一点火星,她背靠着窗,盯着那束火光在风里颤抖,最后化成一条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点点焦味,很快就被房间里的香薰味道掩盖。
有人敲了两下门。
“小郁,车子准备好了。”
“马上下来。”
唐栖郁把打火机扔进花盆里,又捡起窗台上的酒瓶,纤手一丢,将它滚进床底。
整理好房间内的东西,唐栖郁往身上喷了喷香水,含了块口香糖,拎着双肩包下了楼,反正掩盖不了身上的酒味,唐栖郁就是随便装装样子,唐家人也很默契的睁只眼闭只眼,每次周末回来房间内都是一尘不染,酒瓶也没了,打火机还在,也没人过问。
外边的风很大,唐栖郁快步走进车里,把包往旁边一丢,闭上眼开始睡觉。
从唐家到江大要三十分钟路程,老陈开车很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不过老陈形象不好,脸上有道疤,只有平时接送唐栖郁上下学,要出行什么重要场合,唐老爷子都会另找他人。
唐家人向来是很懂体面的。
唐栖郁睡不着,半睁着眼看窗外,树影残月交织在一起,偶尔有几只落单的鸟飞过,从光秃秃的枝桠上窜过,惊起一阵躁动。
车里响起老陈的声音。
“唐老先生说,周末要宴请陆先生,周五放学我还在校门口接你?”
“嗯。”
唐栖郁脸上没什么波澜,还在看着那几只傻鸟,只在鼻腔发出一个回应。
仔细算算,从她被唐家认回去之后,她跟陆君百有小半年没见了。
唐栖郁在车窗上用手指画圈,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交替映在她身上,偶尔照亮她惨白的脸,昨晚她刚退烧,还没好的彻底,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喝了一肚子酒,此刻脑袋又开始发昏发胀。
两年时间,她从陆家养女变成唐家亲闺女,在南锡交际圈的地位扶摇直上,毕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才有骄傲的资本,地位权利才是人人追捧的上上签。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唐栖郁的住址不过是从南锡的北边搬到南边,生活倒是翻天覆地,从前有爱没钱,现在有钱无爱。
江大的门禁是十一点,唐栖郁到宿舍是十点三十五。
宿舍是双人间,唐栖郁没室友,一张床睡觉,一张床放杂物,晚上睡觉的时候唐栖郁总觉得自己像阴沟的老鼠,偶尔有阳光洒进来的,她都会带着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唐栖郁从架子上找出来一桶自热米饭,本来想吃泡面,但是没热水,水卡丢了还没来及补办。唐栖郁撕开包装,拧开矿泉水倒进去,盖上盖子,盘腿坐在椅子上等。
距离江大放假还有一个月,唐栖郁只有一门数值分析没结课,其余的是断断续续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期末考试,按照以前,唐栖郁这个时候都会在家呆着,偷喝点小酒或者缠着陆君百让他带她去海滩玩,冬季海滩很特别,沫白的浪花卷着泥沙,寒风料峭,人那个时候会特别清醒。
唐栖郁思绪遥遥,手机铃声硬生生把她扯了回来。
陌生来电。
是北宁的号码。
这个世界特别奇妙,会在你觉得自己势如破竹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告诉你,别太飘。
我们都看着呢。
唐栖郁接通电话,把手机凑到耳边,屏住呼吸。
“出来。”
熟悉的腔调,懒散的声音,没有寒暄,只有命运一般的召唤,把唐栖郁跟过往的一切都画上括号,越收越紧,最后变成一个圆,圈地为牢。
唐栖郁看着冒着热气的自热火锅,眼里还是无光,“学校快到门禁了。”
“哦,这样啊。”听筒里的声音很有磁性,紧密贴合着呼吸声,唐栖郁似乎能感受到对面的烟雾缭绕。
“唐老爷子还邀请我参加周日的宴会呢,你不怕我告状啊?”
“随便你。”
“他对我们以前的故事有兴趣吗?”
唐栖郁呼吸一滞,听着对面闷在胸腔的笑声,收敛着,又嚣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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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君百是个挺好的父亲,吴兰也是个很好的母亲。
除了生活有些拮据,唐栖郁和他们以前是幸福一家,但就是生活的窘迫,把他们和易家紧紧地栓在了一起,就像犀牛和犀牛鸟。
不,应该是寄生虫和腐肉。
陆君百给易家做司机,吴兰在他们的安排下在易家旗下一家酒店做领班,工种有些辛苦,不过易家出手阔绰,而且据说祖宗还是什么沾亲带故的,逢年过节还会比别人多收些小礼盒。在唐栖郁眼里,他们生活的还算不错,平淡又幸福,至少在吴兰生病以前。
但是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从吴兰生病之后,陆君百肉眼可见老的许多,白发横生,身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洁净,唐栖郁经常听见他与别人通话,低三下四的求人,然后在楼道口呆坐着,脚边堆满烟蒂,他以前是从不抽烟的。
易家那边派人来过几次医院,借给过不少钱,但是吴兰的病是无底洞,没人愿意往看不清的深渊里砸钱。
唐栖郁就是这个时候跟易尧北接触上的,陪他在烈日里打球,或者到很远的海边夜钓,每次唐栖郁回来到医院去看吴兰,总能看到易家有人在前台缴费。
易尧北面上看着是挺浪荡的,但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唐栖郁温吞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