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虽不长,但每天和房东的聊天让他瞬间听出对方标准的特里尔口音。 借着幽暗昏黄的灯光,董锵锵看到一个外表邋遢的年轻人正背靠着红砖墙慵懒地半坐半卧。灰绿色外套的衣领处傲娇地立着,不知是天冷冻的,还是长久没洗变硬的,裤子上打着补丁,一只鞋的前端是敞开的,露出里面的脚趾。他的身旁杂乱地堆着饭碗、吉他和睡袋等私人物品,无一例外都给人一种脏兮兮感。腿边蜷着一条体型硕大、毛发油光水滑的狗,董锵锵和老白靠近时不仅没发出低吼,甚至头都没抬起来,显得很乖巧。 德国有很多流浪汉,董锵锵早已见怪不怪,但面前这个流浪汉却让他感到诧异,因为对方虽然乞讨,却面色红润,苹果肌饱满,皮肤紧绷,看年龄似乎并没比董锵锵大多少,而往常他看到的流浪汉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上帝保佑你们顺利地滑到明年!”流浪汉说吉祥话的同时把一个黑乎乎、里面只有零星几个钢镚的钱罐推向董锵锵和老白。钱罐在地面上滑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在深夜里听着颇为凄凉。 “他为什么在这儿乞讨?”董锵锵感到费解。如果流浪汉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残疾人,他多少还会扔个仨瓜俩枣块儿八毛的,但见对方如此年轻又四肢健全,心中顿生鄙夷。 “德国很多流浪汉不是因为穷才流浪的。”老百没理会流浪汉,拉着董锵锵继续往前走。 “因为懒?” “因为不同的生活理念。” “懒就是懒,还能扯到生活理念不同吗?”董锵锵有些无语,“他们工作机会那么多,就算不喜欢坐办公室,也还有大把的每月400欧的小时工。再说他有胳膊有腿,模样也像德国人,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找不到工吧?怎么不比乞讨强。” “你以为他风餐露宿、无家可归很辛苦,说不定人家一个月的救济也有大几百欧甚至更多,不比你我穷。” “一个月啥也不做、坐吃等死还这么多钱?要说还是资本主义国家万恶啊,我也想一个月啥也不做白拿大几百欧。”已经走出很远,董锵锵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流浪汉的方向,“我还是觉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他这么年轻想的却是不劳而获,没出息。” “他认为乞讨有意义是他的事,他的人生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同。”老白纠正道,“就像你觉得学历有用,我整日为钱奔波,就是因为这些是我们认为有意义的事,与别人怎么想无关。如何有意义地度过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他人的事还是少管。” 董锵锵这才听出老白在拐弯抹角地敲打自己,他收了声,跟在老白身后,默默地朝着前方银行的方向走去。 巷子里的风吹得一阵比一阵紧,董锵锵觉得,雪可能真的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