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若渊再醒来时,姜知已经不在了。
昨晚她在自己耳边念道了一夜,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唠叨里睡着。
她声音很轻,语调柔柔的。
有些词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上去似乎有许多的抱怨,只有一句让他印象很深。
她说她想回家。
若渊不明白,姜知嘴里的家既不像是宣城王府,也不像是姜府,可她又说的是哪里呢?
自从大婚之后,他有太多疑问了。
***
春猎在这次刺杀后不了了之,景帝也没了心情继续游山玩水。
若渊只得负着伤,休整回京的禁军。
他身披一身银甲,殷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飘荡,远远看去宛若一团熊熊烈火。
若渊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荡,下人们都在忙前忙后地收拾行囊,贵人们则是休憩在树下谈笑闲聊。
他没瞧见姜知,眼中露出一丝忧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长乐站在不远处,将此幕尽收眼底。
她不明白,为何她只是离去几年,曾经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怎么就心里装下了另一人。
明明她才是与若渊先认识的,明明她才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人。
长乐将手中丝绢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拂袖而去。
丛林里,秋荷和秋月守在不远处。
姜知蹲下身子,将从营地里带出的生肉扔在地上。
带血的肉块在竹林地上滚上两圈,最后停在了一双毛茸茸的白爪前。
那雪虎用爪子刨了刨,傲气地抬起头没再看它。
姜知缓缓退后身子,“这已经是营地里最好的鹿肉了,你吃了它,可就不能吃我了。”
雪虎偏下脑袋,一双灵眸望着姜知,鲜红的舌头舔过一圈自己的獠牙。
见它没有上前的意思,姜知手轻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凶兽。
初晨的阳光穿透竹梢,落下点点光斑,洒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好似一颗颗靓丽的宝石。
姜知语调慵懒随意,“唉,只可惜京都城内禁止驯养猛兽,不然我真想带你回去,在我的时代可养不了你这样的国家级保护动物。”
同白虎道过别后,姜知在林中听见一声鸣叫。
好似鸟叫,又好像不是。
任命的诏书不日便送到了姜知府上。
翌日清晨,姜知穿整好宫里送来的特质官服,身量刚好。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姜知觉得有些不真实。
回想起一年前她还是高耸写字楼里的一个老板,如今却已是人在仕途,周旋于朝堂之上。
她这身女子官服与一般的官服略有不同。
这一身暗红的纹饰,广袖自然垂落,腰间用一条细柳宫绦系着。
秋月替她梳理着发丝,不禁感叹,“夫人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你夫人我天生丽质,能不好看吗?”姜知也不知为何,穿着这身官服感觉是不一样。
待她出门时,若渊已经先进宫述职了。
想到这,姜知不由想起他身上的伤势。
这男主就跟超人似得,挨了六十板子硬是一声没吭,而且第二天就能下床整顿军营。
说起来,此次春猎他还是唯一的受害者。
姜知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时,正赶上时辰。
宫门外停了不少官员的车马,他们从车上下来,目光纷纷向姜知投来。
“元熙郡主怎来了?”
“曹大人还有所不知吧,这位可是陛下新封的市舶使。”
那一脸老相,横眉微皱,眼角满是皱纹,“荒唐,女子怎能做官,吏部就没去劝陛下吗!”
“吏部尚书都在御书房跪了几个时辰,最后只听得赵公公说,陛下已经把诏书发下去了,总不能让陛下反悔吧。”
“我去和陛下说。”那曹大人往姜知这儿扫了眼,而后拂袖往宫门里快步走去。
姜知对这些官吏并不算了解,除了平日接触的那几位,剩下的她一概不知。
“这位是左相,曹顺之曹大人。”
公乘泽从身后走来,腰间习惯性地掐着一把折扇。
姜知头一次见他穿官服,一身板正,倒有几分混迹官场的样儿。
说话间,公乘泽将笏板撇在腰间,换下折扇,嘴角微微一扬,“姜大人,早。”
姜知被他这举动逗乐,“公乘大人早。”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进宫门,这一路上免不了被人非议。
市舶使这个位置交给姜知,先不提太子与二皇子两党之争不同意,那些守旧的老臣更是不会同意。
此番陛下任命,没有经手吏部而是直接颁布的任令。
这就导致姜知总要一种预感,景帝这是想把争端指向自己。
等着两派之争把她碾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老人家倒是依旧淡定,丝毫没在意那些往来官员的目光。
不过,现在姜知不在意,可等她到了朝堂之上就不可能不在意了。
景帝刚在龙椅上坐下,方才在宫门外说道的左相就横步出列。
“陛下,臣有事启奏。”
景帝抬首示意左相请讲。
“陛下,臣以为此次任命的市舶使人选尤为不妥。”
景帝似乎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画面,他侧靠下身子,手肘倚在龙椅上,神情淡然地望着殿内。
像是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