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临风原本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他不会再惧怕什么东西。可如今,每一次夜晚降临都让他有种不愿承认的恐惧。 透魂钉蚀骨锥心的剧痛已经十分难熬,而无眠的长夜里,他每每想到自己失去的一身修为,更有种人生尽毁、不知未来在何处的绝望。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短暂时光。 当时他才五六岁,记得的事情并不多。印象中,福利院的老师都很照顾他,但总有一些解释不清的怪事发生在他身上。其他小朋友害怕他,总是远远躲着他,从来不和他说话。白天,他沉默地跟大家一起上课、吃饭。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宿舍最角落的一张小床上,脑中反复闪过父母被妖魔杀害的画面,几乎每天都是在哭泣中睡去,醒来时却经常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上。那时,他最害怕的也是夜晚。 后来,爷爷把他带回了家。 爷爷年轻时便已在玄师界成名,外务繁多,本不是擅长带孩子的人。但爷爷对他极其用心。他吃不惯外面的饭,爷爷便一把年纪从头开始学烹饪。他思念父母,郁郁寡欢,爷爷便推掉许多工作,每天陪着他。他说要当玄师除尽妖魔,爷爷就将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小小的心灵里就产生了一个信念:只要有爷爷在,他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关临风心头发堵,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不敢再回忆。 “临风。”熟悉的声音却在床边响起,“别怕,爷爷在这里。” 关临风猛得睁开眼。 温暖的灯光里,爷爷容貌慈祥、神情关切,和小时候他小时候每次从梦魇中惊醒时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关临风眼眶发热,想拥抱爷爷,却又在中途收回了手。他害怕自己会扑空,害怕眼前的爷爷会消失。 “爷爷来晚了。”爷爷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疼惜,“临风,你受苦了。” 关临风哽咽着,低声道:“爷爷,我好想你。” 爷爷笑起来,像许多年前在福利院时一样,对他伸出一只手,温和地说:“孩子,跟爷爷回家吧。” 关临风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一幕,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慢慢抬起手,想放进爷爷掌心,却还有一丝犹豫:“望月呢?咱们走了,他怎么办?” “雷阳一家会照顾他的。”爷爷安慰他。 关临风点点头,手臂划过胸前,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的硬块。他微微皱眉,隔着衣服摸出那是什么东西,心里猛得一震。 他摩挲着衣兜里的小瓷人,想着那个有着相似的圆圆脸、大眼睛的少女。他答应过她的,会一直陪着她,让她一生安稳、快乐…… “老板娘?老板娘人呢?谁在门口砸门呢,赶紧找人去看看!” 走廊里传来一个青年高声的呼喝声。 常开颜听出那是王越的同伴林子杰,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停了手中的术法,在对方没找到自己之前,悄悄离开关临风的房间。 她在走廊上迎了林子杰,一起来到前厅。 晴宜终于等到开门,都顾不上细看来人,匆匆道了谢,就往房间冲。 林子杰伸手拦住了她,不悦道:“大半夜的,不要命的敲门,你是人是妖?” “我是这里的客人,晚上回来进不了门,难道不该敲门吗?”晴宜心情急躁,也没什么好气,“倒是你,莫名其妙拦着我,是人是妖?” “子杰,她确是我店里的客人。晴宜,这位是三大家族林家的子弟林子杰,是如今林家家主林颀的独子,是来盆池镇捉妖的,正在寻找妖怪下落,原也没有恶意的。”常开颜两边劝解。 晴宜听说对方是三大家族的子弟,立刻收敛了脾气。可还没她想好要怎么和对方拉关系,以便向他求教去三大家族的方法,对方却又向她发难:“女孩子家,混到这么晚才回客栈,即便不是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晴宜气得满脸通红,也就是为了关临风,才强行忍耐下来,只道,“你有空在这里和我闲聊,不如去镇口看看!我在那里遇到一只黑色怪鸟,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妖怪!” “黑色怪鸟?”林子杰一怔,抓住晴宜,着急地问,“长什么样?” “疼……撒手!”晴宜猛捶了他一拳,夺回手臂,“一只比我还高的大鸟,全身都是黑色羽毛,爪子和嘴是白色的。你瞧,我胳膊就是被它抓伤的。” 林子杰听了这番描述,又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再无怀疑。他骂了一声街,不再搭理晴宜,转身冲回房间去给同伴报信。 “我屋里有药,你跟我来,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常开颜温柔地对晴宜说。 “谢谢,没事,我自己能弄。”晴宜也匆匆屋里跑,“我先回房间了。” 常开颜立在原地,等晴宜和林子杰的身影都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身去,在关门的时候,无声地对着门框捶了重重一拳。 ………… 雷阳循着打斗声,穿过夜色和迷雾,来到镇口。 盆池镇口的牌坊前,二人一鬼一鸟正分作三派,战斗得如火如荼。 晴宜并不在参战的人群里,但雷阳却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红衣长练的女鬼,自然是阴魂不散的姽婳。旁边一男一女两位玄师,雷阳认出了那个男的。他叫林晚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