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大夫前脚离开,大夫人后脚就带着人赶来了聂欢的院子。
聂欢自知逃不过这一劫,硬着头皮给大夫人行了个礼,颦烟在一旁早已吓傻了,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可奇怪的是,大夫人尤氏一句不提聂欢私带外男进府一事,反而是带着聂欢走进堂屋坐下,柔声问她生活琐事,这下可是把聂欢给弄懵了。
“欢儿,你初来侯府,有什么不懂的不适应的只管和母亲说,既然嫁给了信儿,就是我们侯府的人了。明月,你去库房取几匹好布来,给欢儿做几身好衣裳。”
夜幕初降,墨色已染遍了半边天,暖黄的烛光照在大夫人的笑脸上,竟是显出几分冷意来。
在门边站着的一个侍女应声离开,熟练地把堂屋的门也给带上了。
门一关,尤氏面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松开刚刚拉着聂欢的手,拿起茶碗呷了一口,不重不轻地放回桌上,瓷器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看着也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行事如此糊涂!怎么,想做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母亲,这件事是媳妇做的不对,作为新妇不为侯府与母亲分忧,反而添了麻烦,聂欢任凭母亲责罚。”聂欢硬着头皮跪了下来,低下头想着对策。
外界一直传道说武安侯的夫人尤氏温和可亲,为人和善,很好相与,但聂欢心里清楚,尤氏娘家出身不好,身为区区县令之女,能在侯府安安稳稳地做了这么多年主母,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
眼下错已铸成,必不得善了,聂欢现在忧心的只有那个少年,希望尤氏不会对他发难。不知为什么,她一触到阿肆,便忍不住想要护住他,明明是不同时空的两个人,明明知道救了他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但聂欢还是将他带了回来。
“那小子是什么来头,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和你是什么关系?”尤氏问道。
“回母亲,媳妇不知。”
尤氏一口茶突然呛在喉咙里,咳嗽了两声,不等聂欢伸出手为她平气,就一脸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你不知?你不知!你是说你不认识这小子?”
“……回母亲,是的”
“那你他娘的把他带回来做甚。”
这回轮到聂欢被呛到了,很难想象,侯府在外温柔和善的当家主母会说出这种粗鄙的话来。聂欢懵懵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尤氏答道: “媳妇看他痴傻不知事,被地痞欺辱……无依无靠,实在可怜。”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尤氏似是无语般的长出一口气,不耐烦地打断聂欢的解释, “等那小子醒了你领他去找赵管家就是。”说罢转头就走,临到门前,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回头道,“别叫我母亲了,也别自称是什么媳妇的,刘信那竖子……”她看了眼聂欢的脸上水粉褪去后露出的掌印,又叹了一口气,像是不知要说什么一般推门离开了,留下怔怔愣在原地的聂欢。
颦烟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开口,“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聂欢回过神来,看向门边,天色已尽黑了,浓墨一般的没有别的色彩,但几颗不时闪烁的星点却仍能使这纯黑的幕布看上去不再那么寂寞。
“大夫人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聂欢突然扬起一抹微笑,“她也是女人,她明白。”
大夫人她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女性,她不觉得刘信的做法是正确的,也许是之前就看不惯刘信,又或者是心疼聂欢,不管是什么原因,虽说嘴上骂了聂欢两句,但并未真的为难她,反而是帮忙安置了阿肆。
她很感激。
另一边,塌上的少年睫毛微颤,皱着眉咳嗽起来。
“小姐!这小子醒了,我这就领他去找赵管家!”颦烟见状就要去扶阿肆下床,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快快丢出去。
“颦烟,不得无礼。”聂欢迈步过去,坐在榻边,小心地垫着他的胳膊扶坐起来,“阿肆,方才郎中为你上了夹板,这几日万不可用右手了,现在我们领你去管家那儿,以后你就在侯府过活儿了,不必再受那群地痞欺负,行吗?”聂欢柔声细语的,像哄孩子一般,生怕吓着那少年。
男子抬眸看向聂欢,那眼里却不再有半分先前的孩子气,只是一潭死水般的墨黑。聂欢正低头仔细着他受伤的那边胳膊,并未注意到她玉葱一般扶在少年胳膊上的手正在被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
聂欢正自顾自地念叨着,突觉身边一空,转过头发现少年竟已半跪在了地上。
“陈不吝谢姑娘救命之恩。”
男子双手抱拳,语气不卑不亢,头发和衣衫虽有些凌乱,但腰背板正,脖颈只是微微曲下,不带一点讨好感,反更显得如废墟之中挺立的松竹一般。
聂欢一怔,她明明记得她带回来的是个叫阿肆的傻孩子,而眼前这男子通身散着冷厉之气,说话也是严肃得紧,不苟言笑的,哪还有先前那孩子般哭着同她喊娘的阿肆的半点影子。
可眼前的男子同那阿肆分明是一样的相貌,连伤口的位置都是同一处,更何况方才她一直未曾离开,不可能会有人再进来。
莫非先前都是演给我看的不成?一番装疯卖傻就只是为了进侯府打杂?他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聂欢越想越心烦,原以为是同病相怜,现在看来自己的一片好心莫不是都被人践踏了。
“你你你……你不傻?你居然装傻骗我们小姐?!”颦烟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们小姐好心救你,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大夫人……赵管家……都怎么,怎么交代啊……”
聂欢一面皱眉想着陈不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装作孩童心智,一面被颦烟吵的实在头疼,只得扶额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面前跪着的男子,脑海里阿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