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复仇，可然后呢？”
她感到头一阵钻痛。
无数声音质问充斥在脑海。
“你要成为天下第一。”
“你要济世。”
“你是神女，是神官，是神主。”
“必须给三界一个公平。”
“你可以做到，你必须做到——”
脑海内的声音变得嘈杂。
他们汇集起来，变得尖锐。
她捂住耳朵，一阵耳鸣。
她皱起眉头，等待周遭的声音变得平静。
她渐渐放下双手。
面前的黑暗里出现一个光亮，光亮越来越近，走到她身边。
年少的自己站在身前，她穿着云家的仙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云琬。”稚嫩的少女开口，“我不可怜吗？”
声音回荡在虚空。
“我不可怜吗？”她追问着，“我日日夜夜地修习，无所披靡地闯荡，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你’？”
她摇摇头，退后了两步。
“我历经了那样的艰辛，难道只是为了成为你吗？”
少女的问句回荡在云琬心中。
云琬抓住少女的双臂想要安慰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她发现自己答不上这个问题。
一瞬间，她所有的坚定和信念都被击得粉碎。
“然后呢？”先前的质问回响在她的脑海。
她的未来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了。
她望着面前的少女，想起那漫长的岁月，重重的仿佛不会结束的困苦，只是为了成为我吗？
她注视少女的眼瞳，那里的尽头有点点光亮。
一袭清风的树林，扶清国的御花园。
十岁的公主赤着脚，坐在院子里。
“公主长大后，想做什么？”教习的仕女耐心问道。
“我想成为清风。”小公主从凳子上站起，手里攥着片树叶，骄傲道，“我想做这世间最自由的风，去见天地，去见众生。”
“仅此而已。”
小公主笑得十分开心，在阳光下，对上了云琬的目光，又灿烂一笑。
那样的笑容，比她所见过的一切事物都要温暖。
云琬与小公主面对面，热泪盈眶。
原来如此，云琬，你一直都搞错了。
原来年少时的自己想要的，只是去走去看。
这样的心意，是什么时候被她忘记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所不想成为的样子。
圆润如琬玉，却牺牲了自己的棱角。划不破枷锁的她四下乱撞，终究变得目无所向。
“云琬。”
身边变为一片清浅的水滩，穿着云家服饰的女孩再次出现，身上却不再有伤痕，她的眼瞳透亮：“我不需要你那样完美，不需要你一定救济每一个苍生。”
“我需要你开心，发自肺腑的开心。”她涉水前来，伸手扒拉着面前人的嘴皮，将其咧开作微笑状。
女孩的身后，走出许多人。
许许多多她熟悉的人。
“爹，娘？叶沐？还有扶清国的诸位——”她一一认道。
他们温柔地看着她。
“我的女儿，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嘛。”扶清王后身着一身华服，幸福道。
云琬望着面前的女孩，而她正好开口道了一句：“云琬，我爱你。”
一瞬的温暖席卷全身，滚烫地治愈了每一处。
面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他们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等等，别走——”她向前追道。
可是业火红莲呢？她依旧没有突破困局的办法。
她望见年少的自己在人群中转过头：“你从来都不需要什么业火红莲。”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对方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看不清脸，只听见声音：“你的勇敢，才是你真正的神力。”
“即使手中空无一物，你也愿意一往无前！”
少女隔着河川，手搭在嘴边，喊道。
“唰——”地一下，虚空如镜面一般破碎。
云琬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神殿中。
而赤红的火焰顺着她的手脚点燃锁链，将其化为灰烬。
她重获自由，喜悦站起，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伸手，充沛的神力冲破殿门，而她跨门而出，扑向云海。
跨越重重山岗的清风扑面而来。
那日，天界的所有人都望见了云琬从囚禁她的神殿中逃出。
可她没有去找白芷寻仇。只是消失在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