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
“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薛尘微微头疼,有些不耐烦。他记得自己被父亲强塞了一位新婚妻子,却不记得对方的容貌了……那张脸模模糊糊的,像是水中皱巴巴的月影。他不关心对方的死活,只关心自己昨夜究竟发生何事、忘了何事。
“裴明锦……昨夜……我是怎么落水的?”
裴明锦冷汗淋漓,赔笑道:“我……我昨夜离得太远了。只看见你和一个小娘子拉拉扯扯的,然后你俩就一起掉下去了……”
薛尘向来斩钉截铁的语气,如今也迟疑了:“是……是吗?”
裴明锦灵光一闪,决定找个替罪羊:“是啊!就是他干的!那个小娘子不是‘醉雨楼’的人,必然是个刺客!薛兄,我沿河找了你整整一夜。回头你可得请我们喝几壶好酒。”
“女刺客?”
“对啊,按理说她跟你一起落水,也应该在附近啊。”
裴明锦四处张望,迷惑不解。薛尘早将视线移向颜姝,不言而喻的怀疑和杀意。
颜姝盯着自己破损的绣花鞋尖,讪讪。她是想杀薛尘,却也不能白白送死。事到如今,她只能虚与委蛇:“难不成你……你怀疑我是女刺客?”
“那你是谁?”
颜姝前额渗出一层细汗。她不能说出自己逃犯的真实身份,一时也编不出能瞒过对方的合理身份。忽然,她摸到腰间一块刻着“柳家璧月”的白玉佩,忽然有了主意。
昨夜,她假扮舞伎潜入“醉雨楼”,撞见一个和男人勾肩搭背的帷帽少女。对方不慎掉落这枚白玉佩,恰被颜姝拾起。她本想物归原主,却一直不见对方的踪迹。如今为了逃命,她也只能冒名顶替了。
“柳璧月,我的名字叫做柳璧月。”
薛尘那张冰雕玉刻的脸孔,掠过惊讶的浮光:“无凭无据,如何证明?”
颜姝毫不犹豫亮出白玉佩,故作淡定:“贴身玉佩,即为凭据。”
裴明锦先笑得前仰后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一家人。原来你就是薛兄新过门的妻子啊?嫂子。”
啊?!
春风料峭,吹得颜姝一个趔趄。
她攥紧那枚白玉佩,只觉得脑内有惊雷炸裂。
颜姝悔得肠子都快青了,真的。
她想逃。
然而殷勤的裴明锦不给机会,不仅将颜姝强行送进华丽马车,还带着金吾卫士兵严加防护。晃晃悠悠的马车,恰似颜姝七上八下的小心脏。插翅难飞,欲哭无泪。
裴明锦笑得像个身高八尺的傻子,没等颜姝编谎,就抢先替她编排了一圈儿:“嫂子?你怎么会落水啊?我知道了。想来是雨急路滑,你急于找薛兄才失足落水。你和薛兄倒是有缘,居然落水也能落到一处,还被我们救回来了。”
你可真聪明。
颜姝哭笑不得,暗暗感激裴明锦替自己圆谎。然而这番说辞,显然无法打消薛尘的疑窦。对方趁着一张沾血的俊脸,时不时向颜姝投来阴冷视线。每一撮视线都像是一柄剜骨刀,把她戳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无他,吓得抽筋,罢了。
颜姝忙用布帘遮住马车窗口,死死按住帘角。唯恐洛阳不懂事儿的春风吹开布帘,又让自己窥见这个晦气的“黑白无常”。
她端详白玉佩,惊魂未定。唯一见过柳璧月的薛尘失忆了,自己方才能冒名顶替;若是柳璧月还有亲朋在世、若是薛尘恢复记忆,自己岂不是很快就要原形毕露,死无全尸?!
忽然,她灵光乍现,笑了出来。薛尘刚过门的妻子(柳璧月)可不是为找薛尘失足落水的,她分明是在“醉雨楼”幽会情郎私奔的。薛尘看似威风八面,想不到满头都是绿的。
闹半天,他是个绿头王八。怪不得怎么都不死。捅,没捅死。□□,也没毒死。就连高崖坠河,也没摔死他、淹死他。千年王八万年鳖 ,果然是huohai害留千年。
“薛兄。”
裴明锦策马逼近薛尘,端详着对方结痂的前额伤口,涎皮赖脸:“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受伤流血呢。人人都说你是‘黑白无常’,心是黑的,血也是黑的。如今一瞧,你的血也是红的呢。”
薛尘瞪了一眼裴明锦,懒得搭理。
裴明锦眼神刁钻,瞥见薛尘嘴唇的伤痕:“倒是……你这嘴唇怎么破了?”
薛尘轻抚嘴唇,总觉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惜他头疼得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裴明锦歪着聪明的小脑瓜,得出了一个合理答案:“你嘴唇的伤似乎是被人咬的?我懂了,这个女刺客茹毛饮血,她是想把你吃了啊!”
这一霎,薛尘只觉得春风莫名燥热。他下意识扭过脸孔,逃避裴云远刨根问底的视线;却不料这一扭头,恰和马车内的颜姝四目相对。对方如触火炭,居然干呕起来。
薛尘不耐烦:“你怎么了?”
颜姝想起昨夜荒唐,恨不能钻进地缝:“想来是昨夜喝多了脏水,恶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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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金吾卫将军府雕梁画栋,甚是骄奢。
颜姝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薛尘等人进府。
她偷听婢女们的议论,才知道薛尘这位新过门妻子(柳璧月)以帷帽遮面,向来不肯露出真容。帷帽轻纱偶被风吹起,府中人方有幸瞥见对方容貌,却惊鸿一瞥,难知全貌。如今府中见过柳璧月真容的,也只有失忆的薛尘了……
还好……
裴明锦笑道:“嫂子死里逃生,你的陪嫁婢女一定也很开心。”
若是陪嫁婢女,定然见过柳璧月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