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映的殿宇之中连绵不绝的楼阁、白玉石台阶越发绚烂夺目。
净居殿的重重帷幕之后,病榻之上躺着瘦削人影。
是一张年轻的脸颊,凤眸仍然高傲不可侵犯,唯其下一颗泪痣,略显忧郁凄楚。
主上正注视着跪在床榻之前,毕恭毕敬的陆芸婉,无人知道,主上究竟是要从陆芸婉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亦或是,从来要凝视的那个人不过是她。
主上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陆芸婉,“过来。”
侍疾的袁皇后正在默默拭泪,只顾着悲哀,听闻主上所言悲色更重,见到这种光景也无法去管了。
一贯贤良淑德,只是太过善妒这才导致失去了他,其实袁皇后未尝不曾后悔,明明知道主上对贵嫔的感情,仍然不肯放手。
其实袁朝雨也有些看不懂自己,明明喜欢主上,却宁愿让他受那样的折磨直到死去,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留着陆芸霜一命,主上是否会病重到这样一个程度,却也已经不可得了。
陆芸婉虽然有迟疑,却不敢不从,慢慢腾挪到了病榻之侧。
主上的身形枯槁,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不愿意移开。
净居殿内,凄苦的药味弥漫。
主上一向肝脑涂地、励精图治,却不曾想到身体不足以支撑他施展这一腔报负,又如何能够甘心。
主上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到陆芸婉的脸颊,像是在疑惑着确认着什么一般。
许是透过这张脸看到了另一个人罢,陆芸婉也有无奈的心酸,没想到就算到了这样的境地,主上仍然不肯罢休,陆芸婉几乎要握住那只枯槁的手。
主上弥留之际,想着这遗憾怕是要带入坟墓之中去了,她终究是不知道的。
主上触及到陆芸婉疏远的视线之后,所有的倨傲被击溃,嘴角涌现一抹凄苦。
那手在咫尺之间顿了一顿,突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力的坠落。
陆芸婉仿佛被震惊一般,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波澜。
袁朝雨再也顾不得失态,握住那垂落的手臂声声呼唤,可那病榻之上的主上却再也无法闻得。
四下里突然如死一般寂静,仿佛泰山倾颓,海内洪流一下接着一下席卷而来。
丧钟一声一声自庙宇传来,响彻整个帝京,绵延开去直至四海。
主上驾崩之后,妃嫔无子者殉葬,杜明绢亦在殉葬的名单之中。
四下里哀嚎声不绝如缕,白绫被束缚于脖颈之上,杜明绢脸上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随着白绫的拉紧,脸色胀红,在怆白的天色之下,如一尾枯蝶般随风零落,宫殿此时随着夕阳的消逝而变得暮气沉沉。
“不过是想再见到一面,如此也不再有遗憾……”
“太子性格偏激并无韬略,唯有贤臣辅佐,以期不要有大错。”
“自我去后,万事还需仰仗诸位贤臣了。”
自先主驾崩之后,太子年少继位,政令残暴,听信谗言残害辅政大臣,被扑杀者不计其数。
寒白之中鲜血染红了帝京,陆芸婉行走在朱雀桥只觉得寒风刺骨。
病榻之上的袁太后形容枯槁,眼睛微睁注视前来探视的临汝公主。
袁太后嗽着支撑起身子质问道:“主上为何没有前来?”
“主上说您病重,宫里恐有鬼怪,他心内畏惧不敢前来的。”临汝公主躬身惶恐答复道。
“知晓主上向来畏惧这些的。”袁太后颓然靠倒在床榻之侧,发丝凌乱夹杂银丝,苍老而了无生机。
袁太后忽然目眦欲裂:“听闻主上让何将军之妻新蔡公主做了谢贵嫔?那可是他的亲姑姑!”
袁太后最终重重叹息一声:“若是并非从我的肚子里生出就好了。”
临汝公主越发惶恐不敢答复,袁太后愤怒之情久久无法平息,一双眼睛因此瞪得愈发巨大不肯闭上。
袁太后想到自己时日无多恐怕已经无法管束不由暗恨,先帝这些年积攒起来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悲怆之意盈满肺腑。
此刻仿佛他们不是亲人而是仇敌,主上向来听临汝公主的话,若是她肯劝说不定不是如今的局面,袁朝雨极为厌恶般拂手示意她退下。
崔煦因上谏之事,遭到了主上的怨恨,兼而听信谗言,主上命人将崔煦打入牢狱意在羞辱。
崔煦早年养尊处优,从未有这样颓唐的时候。
陆芸婉与魏彦都十分担忧,转而去求阿爹解救。
然因为一些老臣因触怒主上,都被主上所杀,陆旻之认为主上性格偏激,擅杀大臣,连他迟早一日也要大祸临头,如今为明哲保身不敢求情。
陆旻之叹息一声,“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今之计也只有去求临汝公主了,如今她说的话,主上到底还能听进去几分。”
郑夫人沉浸在失去大郎的痛苦之中,二郎又下狱,仿佛老去十岁一般,重病卧床,再无精力去管这些纷争。
郑夫人虽然并不喜欢陆芸婉,见她与魏彦为了二郎,日日奔走,是极重情意之人,暗暗悔恨,只是残躯也不知还剩下多少时日去应对这一切。
陆芸婉在监狱见到了已经被囚禁数月的崔煦。
监牢之内环境恶劣,他的长发散在蓬草之间,清瘦的下颌在阴影之中。
陆芸婉呼喊数声,仿佛听到有来人的声音,崔煦恍惚睁开了眼睛。
从一场梦中醒过来,挣扎着来到监牢前,与陆芸婉和魏彦相见。
崔煦的手好像颤了颤,只听见他虚弱道:“都是我不好,不肯说服自己无视那些事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