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史?宣武帝本纪》:宣武元年秋,帝还国,伪皇肉坦面缚,衔壁與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膝行而求以告,降于崶。旻天有感,暴雨忽霁,青鸟桓鸣,紫气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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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温度愈来萧凉,天气诡谲莫测,方才还是疏狂的疾风骤雨,现已息了声响。
顶上泱泱的黑云似惧铁骑之威退避,排浪一般空出一片青天,斜阳照晚,将累日阴雨的湿气遣去了些。
“哒哒哒——”
有一玄衣女子策马疾驰,身后有三军紧随,扬踏一路尘沙。
远隔一片白杨林,她遥望见矗立在前的巍峨宫城,帝都,崶京。
“他爹的,终于把那杨贼拽下来了!”行义安激动得嚎叫,唾沫直飞,星星点点溅到墨道一的脸上。
墨道一觉着今日光复嬴秦,实在欢喜,便强忍怒气,默默策马与行义安拉开距离。
行义安打马又凑上去,扯嗓子喊道:“吊书袋,你说殿下“得得”的跑在前头,是不是比老娘还他爹的开心啊?”
墨道一实在不想搭理她,但抵不住她在耳旁自说自话,于是敷衍道:“杨臣谋逆,弑君篡位,殿下布局久矣,而今囊括四海令万民匍匐,自当开怀。”
“嗐,谁问你这个了”,行义安撇嘴神色揶揄,咧笑说,“老娘可听说崶城楚家公子世称人间月郎,欸,那什么,清雅绝伦,正好和殿下凑一对儿。”
墨道一皱眉心中不断问天,为何殿下命行义安随行呢,无奈怼道:“你这话还好没让郁小公子听见。”
行义安被“郁小公子”四个字一噎,顿时后怕,即刻缄口不言,好不容易让墨道一清净一会儿。
咫尺崶京,两人扬鞭催马,各自护卫前方那位玄衣女子左右。
一方地域,两般心情,不同于她们的兴高采烈,崶京这边是极为压抑的气氛。
废帝遵降礼,为人五花大绑,着麻衣长跪城前,脖颈系白带,身后亲随抬棺木,百官坐而披丧。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风吹彻平添凛意。常人姑且觉得冷,遑论自幼养尊处优的废帝陛下。
废帝想打喷嚏,却害怕口中白玉掉落,生生忍住。股足又酸又痛,她不住地微扭臀股似屠户摊前悬挂着的红白相间的猪肉。
四周安静,以至于从前臣子的嗤笑声清晰可闻。
她胸腔里似烧了一把柴,噼里啪啦,心中百般讥讽道。
她虽无能却何尝昏庸?生来贵胄竟也是错?是她祖母谋朝,是她阿娘篡位,与她有甚关系?
愚氓不过墙头草,风头往哪处刮便往哪处倒,得势了如蚂蚁抱蜜,失势了可比柳絮纷飞。且看吧,待她权势再握之时,那些哈巴狗保准循着味舔回来。
废帝心里竟然祈盼那渊王快点到,下一秒就摘了她口中的白玉,封她个潇洒闲王。
废后伴跪于废帝右下侧,着缟素,垂头端举玉玺符节,脊背虽弯曲但不佝偻,像一株被大雪压折的青竹。
他双眸含泪,缓缓闭之,留有世家公子最后一丝体面。
直至众人山呼“臣等恭迎殿下”时,他睁开眼,但见一玄衣女子凌然坐马。天际紫霞漫漫,暮色散落,她半张面容为影子所隐,眉若远山,目藏沧海,齐腰长发未束冠只用了一条红丝带系于发尾,隽美若神袛。
“大嬴武帝之孙,明昭太女之女,秦衍州,今诛犯上乱臣”,秦衍州剑指穹苍倏忽砍下废帝的头颅,快得没有溅出一滴血,“抚我百姓,告以先祖,敬通神明!”
众人未曾想旧主称臣后依旧被斩首,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主一不开心把自各儿咔嚓了。
听闻舟将军当年抱渊王出逃时碰上了男匪抢妻被迫入赘,害得渊王自小在土匪窝长大,不知圣人言论却只学了夷狄作派。
渊王如此嗜好杀戮,她们怎能不惶恐。真要计较她们亦是变节叛臣,渊王若是追究起来……
瞧见废后朝秦衍州参拜,诸臣回过神,排山倒海似的表忠心,一浪叠过一浪,皆道:“殿下圣明。”
秦衍州饶有兴味地审视废后,小郎君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惧怕,但形容端庄非常。
她纵马越过废后,吩咐声不紧不慢吊儿郎当,不像是威严的帝王倒像是风流的游侠:“贼臣谋逆矫诏纷纭,想来各位都受之蒙蔽,不知者不罪,大家伙的回家洗洗睡吧。”
“臣等谨遵殿下懿旨。”
秦衍州的战马与主子一个模子出来,懒懒散散,乌黑马蹄慢悠悠踏进宫墙。
晚日将湮西江,残月欲停柳梢,将入夜,道上的人不减反增。
崶城中的百姓候在道旁多时,士兵执戟挡在她们前面,只怕黔首无礼惊扰了渊王。
马才刚探头,百姓们倒地就拜,“渊王”之声山呼不绝,宛若一种信仰吞没了所有杂声,似沧浪奔涌。
人群中有鹤发老者挤在前头,也有娘亲高举满月的婴孩只求沾沾渊王的贵气。
占不到位子的则爬到楼上,也不管是谁家。年轻的高门公子们不顾身份争先恐后抛罗绢、香囊、玉珠、香粉与绣帕,希望渊王抬眸一顾。
卖东西的小贩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每遇世家公子便说“渊王英武,与您般配”,准保能得赏钱。
墨道一不厌其烦抖落衣襟,不懂男子为何都喜欢高空掷物,香粉丝帕还好说,香囊玉珠抛下来那真是要人命,男子准头不足,原本殿下该受着的东西尽飘至她身上。
心道行义安自入城后怎忽得安静,转头却见她手举绣帕,仰头“嘿嘿”傻笑,不仅扶额叹道“果然如此”。
秦衍州已习惯出门被人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