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甘露殿
翌日，秦衍州宣当朝重臣觐见共议国事，左仆射君殊渝，中书侍娘谢连暮及侍中陈农乔奉命进宫。
嬴朝官僚体系近似隋唐实行的三省六部制，内设三省服侍帝王起居，为秘书省、殿中省与内侍省；外设三省决议军国大事，为尚书省、中书省与门下省；另置九寺五监同六部分权制衡，设御史台弹劾百官，虚设三公三师之位，除此之外帝王有一支直属禁军。
三位宰相摸不准新帝心思，神态恭顺正襟危坐，气氛于庄穆中弥漫着一丝压抑。相比于谢连暮如坐针毡，君殊渝则泰然自若，端茶托以茶盖轻撩茶叶浅啜但茶味极淡，她再喝一口更确定了杯中是用茶叶装饰的清水，不由哑笑。
秦衍州没错过几人迥异的神态，觉得颇为有趣。谢氏门生广布朝野，但谢连暮谨小慎微；君氏族亲鲜有当权，可君殊渝风度翩翩。
秦衍州移目门下侍中陈农乔，其人两鬓花白略微有些发福显得佛面和气，问道：“朕登基那日要做什么？”
侍中陈农乔恭敬回答：“是日早遣人祗告苍生，此后携百官以三拜九叩之礼于□□陵前祭告天地神灵祖宗庙宇，继着衮冕服于显德殿受诸臣朝拜以定君臣名分，诸事毕，再至祖陵敬告先祖定诏改元，遂为礼成。”
秦衍州习惯性支颐，她懒看殿内雕凰玄金柱惹得柱前宫侍颊生红云，浅浅阖眸不经意问，“朕记得你的女儿才学出众，担任中书舍人，今日也在殿中吗？”
中书舍人是中书省的枢纽，是国君太女最亲密的属官，掌管起草诏令、参议政事等事，有六人各判尚书六曹，官员大多文笔出色。尚书六部上奏的每封奏章都要经过六位舍人联名才能上书，时谓六押。
陈农乔的嫡女名叫陈袭明，幼时为太女伴读，杨洵旻登位后她出任中书舍人，人称“小阁老”。
当然了，陈袭明走马上任自然不是因为才学。她家世煊赫，不用付出什么便能得到寒门子弟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尊位。
金枝玉叶顺风顺水的高门贵女时常有着与她教养不符的顽劣心性，而陈袭明是个中翘楚。是以连她的亲娘都怀疑是不是她那不孝女某一天不长眼得罪了当今陛下。
陈农乔脑子中铜锣频敲嗡嗡作响，心似放到大鼓上被震得七上八下，连忙道：“陛下谬赞了，犬女驽钝全赖祖上荫蔽方在中书省挂个闲职，她近日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所以不在殿中侯诏。”
秦衍州颔首明意道：“令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陈侍中等会儿去国库拿点喜欢的，就当是朕送陈舍人的慰礼了。”陈农乔赶忙俯首称是全然无世家的矜贵仿佛一个平常老媪。
这当然是场面话，经过几代皇帝的挥霍，嬴朝的国库空旷得好比新建的物流存储仓库。
“朕还想着让令爱代朕去袛告苍生呢，看来得换个人”，转念一想道：“听说左仆射家的娘子允文允武，可为朕作这份差事？”
君殊渝嫡女名君归雎，任鸿胪寺卿，闻名遐迩的谦谦君女。
“小女荣幸之至。”君殊渝躬身作礼。
“对了，登基大典删繁就简，能省多少银子就省多少银子。”秦衍州批阅了一晚上的折子，眼睛涩得很，来回轻按晴明穴。
“陛下要如何删繁就简？”
“减祭品，撤几筵，裁仪仗，削缛节，缩地程，少诏告。”皇帝的登基礼瞧着程序不多，实际流程极为繁琐牵扯方方面面，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连年战乱，十室九空，嬴朝一年的财政税收也才一千万两，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就任仪式劳民伤财，她当皇帝若令老百姓过得更加困苦那她当的哪门子皇帝。
君殊渝迟疑道：“事莫大于正位，礼莫大于改元。这般粗略怕有堕陛下威名损了礼法。”嬴朝国祚寿昌绵延九百余年，期间出过无数霸响主英主昏主庸主，似秦衍州这样的君殊渝还是头一回见。
“威名不是靠财宝堆起来的。”秦衍州无所谓道，“朕的名声？朕不是一直被你们叫做陇西屠妇吗？
“微臣不敢!”三人齐刷刷跪下。
秦衍州冷笑道，“朕简礼继位，后面的皇帝便不能越过朕去。自古治国如驾舟涉江，船重则沉，船轻则没有准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等到那么一天，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
“为君者自贱而后能自重，自重而后能重人，陛下教训的是。”谢连暮小心翼翼道，声音喑哑低沉带有世家独有的韵味，“不过陛下乃秦室正统，登基为万民翘首以盼，若比不得废帝，坊间恐有私语。”
“朕也想华奢啊，你们给出钱？”秦衍州闻言前倾身子，盯着陈农乔笑道，“陈侍中以为呢。”
陈农乔想捞油水却也不想皇帝在自家身上动刀子，曲身合手自上而下长揖，和稀泥道：“陛下圣明，微臣不知。”
谢、君二人见状只得道：“陛下圣明。”
……
秦衍州陆陆续续问三宰一些基础民生的的问题，一刻钟后帝王心满意足挥退臣子补觉去也。三宰漫步殿前长阶各怀心事，到宫前虚致寒暄乘自家马车归家。
君殊渝偶然瞥见城下的柳树，它种下不过十年树桩却似碗口一般大了，蓦地惊觉飞光渐逝岁月无情，叹了口气，谓马妇道：“回府。”
崶京西边的天街巷尾世家豪贵的府邸云集，君氏祖宅就建在此处。轩敞的正门口未设有辟邪的凶兽，只有两排府丁护卫，只待家主车驾临门便去牵马引厩。
但一道身影比府丁更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君殊渝怀中，君殊渝目露笑意口中却喝斥道：“毛毛躁躁，哪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样子，你……”
话未说完便被抢辞，“你不看看楚家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