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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伤亲友(1 / 2)

三十天。

三十天能够做什么?

若是舟祉,她将骑遍崶京城里的名驹烈马,然后惨兮兮的卧床百天。

若是墨道一,她可悉数结清殿中积压的陈年老帐,而后余留十日休假。

若是行义安,她应在京畿各大花楼杀他个三十七进三十七出,醒弹吹发之剑,醉卧美人之膝。

若是祁久功,她会三十七进三十七出各大花楼,在为行义安赎身的同时,见缝插针地训出一队新兵。

若是奈明何,她或许独身处于密室,终日废寝忘食,只对着那新买的宝刀傻笑。

若是步东晁,她一定是不苟言笑又亦步亦趋地跟在秦衍州身后,自头至尾细数主上的过失,谏言数犹比恒河沙。

可若是杜泰,她能借绣衣使者之名,打马走过半个九州,收受近七成地方官的贿赂,与一众贪官污吏称姊道媦,纵情声色好不快哉。

“杜大人,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往后山艰水险,这些轻财薄资便赠作盘缠,下官区区心意,望您不要嫌弃。”

“怎会,大人此情千万重,令杜某感怀于心。”

“哈哈,杜使真乃性情中人。”

“欸,您高风亮节忧国如家,杜某定会在陛下面前如实陈述。”

“如此,鄙人便谢过杜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

这样秽恶的对话在嬴秦各州郡反反复复上演,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从西飘到东,再从东吹到南,末了,落入南州某处林野的一个小水洼中,飞溅半圈泥珠。

“头儿,在此地留宿一晚吧,斥候来报,往前十里俱无人家。”

杜泰闻言回望,目光所及是凌乱的队形与略微偏斜的旗帜,落日余晖之下,部僚们喘息未定,倦容惨淡堪堪照染红润,似是在黄土墙之上先刷了白漆又泼了红墨,难看至极。

她执缰勒马遥望迫暮天色,接着环顾周遭苍茫的荒山林野,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前方农家冒出的袅袅炊烟上,颔首点头道:“也好。”

村落坐落在崎岖的斜路旁,附近有溪水环绕,不见来往行人亦阒少人烟。走近则可见零落不整的篱笆与杂草丛生的荒畦,房前屋后乱木横斜,使得内里的茅舍看上去像是荒弃一般。

“有人吗?”一属员得令自队伍中脱离,循着炊烟推开一扇由竹荆条编织的简陋的篱门。

但没有人回应。

“有人吗?”她上前几步,左手负背暗握匕首,扯着嗓子又大喊了声,“朝廷官军赶路至此,想借宿一晚,请主人家出来相见。”

依旧无人应声。

庭院荒败而冷落,当中一颗枯死的槐树孤零零伫立着,枝干伸出残破的篱笆,树上唯余一个空鸟巢。

欲进屋寻查,却听门板后有人小声惧问,音色稚嫩像是幼童,“官娘是来收赋税吗?”

属员听声低头察视,只见破落的门扇后探出个脏兮兮的小脑袋正仰面畏看来者,她咧嘴笑道,“不是收赋税,小孩,你家大人呢?”

“……死了。”

“死了?有谁死了?”她问。

小女孩引她进屋,指着床说道:“这个是我阿爹,刚死,趴在他肚皮上喝奶的是我七妹和八弟。”

须臾,她又指向内屋门帘,“那里面是二哥、大姨婆和五姐,来不及挖坟,有些臭了。”

“怎么死的?”属员的笑僵在脸上,不上也不下。

“二哥上山采药,摔死了;大姨婆老死了;五姐是伤兵,回来的时候没了一条腿,伤势太重病死了。”

“这村子就你一户人家?”她皱着眉头,蹲身平视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原来是有很多的,现在只剩我们一家,家里还有奶奶,她今早外出还没回来。”小女孩一五一十陈述,“官娘若是想借宿,我们村空得很,但吃的不多。”

属员返身如实禀告统领,得允,一行人遂进村修整。

杜泰编组下令,使组一解辔饮马、清扫屋室,着组二择地埋尸立坟,命组三绕村设暗哨,遣组四出巡行猎,自己则盘坐槐木之下描写密报,意兴索然地给秦衍州汇报工作。

首行写什么好呢,她略加思索,决定先写客套话。于是画了一连串大约中指长的点、划和短斜线。

赫然是嬴皇陛下所授的摩斯密码,此句译作“陛下安好,用膳否”。

下一行则无处落笔。

无他,只因近日诸事大都雷同,不是张郡守贪赃坏法就是李县令徇私废公,司空见惯了,便也无甚好写。这三十日的奢靡,好似映射了本朝几百年的颓唐,让她胸中块垒难消,心中生怅不知该何去何从。

杜泰轻吐浊气,看了眼更其冥晦的天色,问身旁下属:“方才那个小鬼呢。”

“属下不知。”一女子道,“一刻钟前曾见她照顾妹妹弟弟。”

“喊她过来。”

“遵命。”

不久,一个小孩重重跪伏在她面前道:“叩谢长官大人,让我族人入土为安。”

“抬头。”

“是。”小孩直身长跪,体态端正,教养颇佳。

她蓬头垢面,难以辨别年纪,不合身的衣衫破破烂烂披在身上,冷风间起,直直吹鼓她那脏污的薄衣,令她瘦弱的身板不受控的微微发抖。

“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王五,今年八岁。”小孩语声低怯,但污糟的乱发下一双眼睛却匀净得黑白分明,透着韧劲。

“王五?”杜泰笑了笑,“你排行第五?家里原来有几口人,现在有几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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