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与祈罗王秉烛夜谈十分投机,秦衍州黎明时分才离开王宫前往内城的迎宾馆歇息。征调兵马需要时间,她授权部下打理,暂时无事一身轻。
塞外的风刮得急切,冷气为密布的彤云增添凝重的色调,天上的云一层一层压下来,就像那广阔无边的帷幕。
风色寒厉,天际纷纷扬扬的雪花,洒向人间,落到了她的掌心,化作点点冰水。
她入乡随俗,头系漆珠银叶项链,身穿交领窄袖短式裘衣,衣上绣着瑞兽,领缘袖口用暗纹绒毛装饰,银色宽带束细腰,腰间悬挂着象征身份的绸质兽头纹钱袋,走在路上便惹得整条街的未婚儿郎蜂蛹搭讪。
对于西域的男子来说,他们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子。
她的目光比月光还要柔和,说话像平息了风沙的大漠一样柔软,即便是拒绝也彬彬有礼,身上有好闻的香味,站在原地仿佛是落满雪的高山。
但来自中原的帝王并不习惯西域郎君的热情,接连婉拒之后,来到一处炊饼摊前,要了两个胡饼。
卖饼的是位老翁,佝偻身躯,半张脸瘢痕盘踞,一件旧且不合体的麻衣裹身,瞧着颇为贫苦。
但他找钱的动作却很不熟练。
秦衍州心生疑惑,着眼静看,“老人家是中原人?”
老翁的手一顿,嗓音嘶哑难听,“是,姑娘好眼力。”
“为何来此?”她问。
“……追随妻主来到此处。”他缓缓道,“讨个生活。”
边民为躲避中原王朝严苛的赋税与兵役,举家逃往雪山大漠的比比皆是。
她听后点点头。
“我家饼大,姑娘买一个回去也够吃了。”老翁说道。
“代朋友买。”
“姑娘的朋友是男儿还是女儿?”
秦衍州奇怪,“老人家问这做甚?”
“若是男子,姑娘不妨给他带杯奶茶,儿郎们都爱喝,在我这卖得最好。”
她扬唇笑,“也好,麻烦来一杯。”
“包好了,姑娘慢走。”
女子渐渐走远,飘渺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
老翁凝视着女子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收拾木板上的面料。
天空一点黑影疾驰而下,原是一只黑色的鸟。它停在炊饼上,拢翅低啄,脚上绑着一小截树枝。
————
迎宾馆
长帝卿正半躺在矮榻上逗猫玩,听到推门的细微的声响,飘了一眼过去,湛蓝的眸子对上女子的桃花眼。
“舍得回来了,我的妻主大人。”他语义不明地说道,垂眸见女子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微微翘了唇角。
“听说你吃不惯这的食物,让人随便买了点。”她将大小包裹放在桌案上,“殿下挑着吃吧。”
“让人买?”萧烈眸底的笑意淡了些,翻身下榻至桌前慢悠悠拆起了油纸,“有哪些是你买的吗?”
“这个。”秦衍州的指尖点了点炊饼。
他下巴支在手背上,懒洋洋问,“那奶茶是买给我的吗?”
“不是,是我想喝。”
“好吧。”
他轻叹气,却见女子的双眉拧成了死结,不禁笑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奶茶……不可思议的难喝。”
“哈哈哈哈。”萧烈哑然而笑,眼底眉梢笑意浮沉,好心肠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苦着脸抿了口水,才将喉咙间的辛辣压了下去,“祈罗国的奶茶原来是放辣椒的吗?”
萧烈看着她饱满而愈加鲜红的唇,不知缘由地屏息,手指蜷缩轻轻按了按心口。
莫名感到悸动。许是伤口疼痛,他心道。
“妻主大人不着急打回疆国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消遣?”他拈起一片果干,“难道留有后招?”
“附近都是我的人,你不必叫我妻主。”
他默然打量了她半晌,倏尔,唇角一挑作弄道,“好呀,州州。”
听人这么喊,秦衍州喝水差点被呛到,手背青筋微凸,“我们的关系似乎没好到这个程度,长帝卿殿下。”
他轻轻对上女子颇为无奈的眸子,笑意吟吟,“州州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的关系……嘶,这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死我活的关系。”她答道。
萧烈轻呵了个哈欠,颇为无奈,“真是精准的概括。”
“要不是我那忠奸不分的妹妹,身为嬴帝的州州早该入土为安了。”他摇头可惜道,“到底是我棋差一招。”
西域昼夜温差极大,屋中并不设窗。昏暗中,烛火摇曳,灯影在土墙上投下了摇曳而模糊的光影。
“殿下吃饱了吗?”
他直勾勾地看她,“你不会又要绑我吧?”
“我要离开,此前将殿下绑起来比较稳妥。”她取来一条粗壮的麻绳,低头扯了扯。
“州州若执意如此,能将我绑在床上吗?”他扯唇笑道,“身上有伤,躺着舒服点。”
“殿下请。”她接触到他的视线,心中生起一丝警惕。
“州州不必避我如虎狼,你知道咒术反噬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他顺从地坐在床上,抬眸看她,自嘲的笑意在唇角蔓延开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秦衍州俯身打结,将手腕绑好之后,半跪下来脱萧烈的鞋。
萧烈眸色幽深,平了平气息,昏黄的烛光为身前女子蒙一层氤氲的暖光,脚踝被这混账握着,滚烫的热意从她的掌心蔓延至他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