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娇哼一声,故作生气,道:“我赚的钱可没一文钱到我手中,若是连打赏几个陪我出去辛苦跑一趟的人都不行,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得笑我枉做江南第一名妓?手里扣成这样,连几两银子的赏钱都不给,哼,张叔也太小气了,才几个钱?抱怨我这一车话,也不嫌耽搁了你招待客人发财,罢罢罢,我找妈妈要去。”
“哎,别,好闺女,我又没说不给,看你这深更半夜回来,我担心你,这才多说几句罢了。”张叔说完,冲身后龟公道:“今天跟姑娘出去的四个轿夫,每人赏五两银子,打灯笼照明的四个,每人三两银子,姑娘的丫鬟小甜也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赏三两银子。”说完笑嘻嘻看向奚乐,道:“好女儿,如今可以了吧?”
“我就知道张叔是好心人。”奚乐捂嘴发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奚乐进了屋,就见小甜不安地在屋内踱步,床上躺着昏死过去的林遥,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成官府的人要来拿你?”
小甜急道:“姑娘,这人浑身都是血,血将衣服都给打湿了,我都看不出原本衣裳是什么颜色了,你看她这样子,多危险啊,要是死在朱颜楼,那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奚乐走到床边去打量林遥,皱着眉道:“总不能将她一个女孩子丢在深更半夜的外头吧?罢了,你先打点水给她把脸洗了,她一脸都是血,我看着都害怕。”说完走出房门,在走廊拦下老鸨子,满脸堆笑道:“妈妈,忙着呢?看来是我耽搁妈妈赚银子了。”
年已五十,身材胖胖,偏还穿一身粉红的老鸨子,胖乎乎跟刚做好的香肠一般的手指摇着粉白团扇,笑容满面道:“哎哟我的好闺女,妈妈我还能怪你不成?你就是我的心肝子眼珠子啊,哪儿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奚乐抿唇一笑,凑到老鸨子身边,挽着她右臂撒娇,道:“我要请个大夫,还请妈妈帮帮忙,发发善心呢。”
老鸨子满脸堆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张叔都跟我说了,你也是的,弄个要死不活的人回来干嘛?”
奚乐余光悄无声息打量老鸨子神色,见她语气虽有不满,但神色却无一丝惊慌,也知道老鸨子能开一家名扬江南的青楼,背后怎么可能没人?便继续笑道:“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行一回善,积点德,说不定就得了佛祖保佑,将来哪天能遇到个冤大头,我也能有好东西孝敬妈妈。”
老鸨子笑声响亮,团扇拍了拍奚乐肩膀,道:“你个丫头,尽会说好听的话哄我,罢了罢了,你都发善心了,我还拦着不成?”说完叫来个龟公,吩咐道:“去把王大夫请来。”
奚乐见事情办妥,笑道:“那就多谢妈妈了。”
老鸨子目光打量着她,看了半盏茶时间,才拉着她来到走廊拐角,见人群离得远,便小声道:“魏王最近老请你去赴宴,是不是有点意思啊?”
奚乐美貌的脸庞略有僵硬,却只是一闪而过,笑呵呵道:“妈妈想什么呢?我还要留下来孝敬妈妈呢。”
“哎哟,别提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了。”老鸨子叹道:“魏王那样的人,妈妈我可惹不起,若人家真肯给你赎身,你的赎身银子也就当孝敬我了。”
奚乐忙笑起来,脸上带着不正经,道:“妈妈今天酒吃多了,发酒疯了不成?赎身银子不过一锤子买卖,还不够妈妈添件新衣裳呢。”
“我的好女儿,没枉费妈妈疼你这些年。”老鸨子脸上笑容更深,道:“妈妈一直没给你吃了肚汤,也是给你留条后路,别辜负妈妈对你的疼爱才是。”
“我哪里能不知道妈妈对我的好?若连这个我也不知道,那我真不是个人了。”奚乐笑吟吟道。
丫鬟来回王大夫来了,奚乐才告辞进屋。
王大夫给林遥把了脉,远远瞧了眼伤口,叹道:“她是伤的重,失血过多,得先上药,包扎伤口,我再给她开药养着。”
“好,多谢大夫。”送走了大夫,奚乐吩咐小甜,“你去找妈妈拿点银子,买药回来。”
“哎。”小甜开门出去,再关上门,寂静的屋内,喧嚣风尘的屋外。
奚乐缓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目无神,双手轻轻按着肚子,不言不语。
小甜从大夫的药铺里抓回药,煎好端上来,主仆两人强行给林遥灌下去,却始终不见人醒,奚乐只好将床让她,自己在榻上将就一晚。
第二天黄昏时分,暖和的橘黄色夕阳从开着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林遥那张仍旧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她银杏叶般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一双眼,却见自己躺在床上,脑海中迷迷糊糊,她记得,她伤势过重,并未曾回去,而且这绣着鸳鸯荷花的蚊帐,也并非她所用啊。
林遥轻轻扭过头,就见一个女子背对自己站在床边穿衣,她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右蝴蝶骨有一块拇指大的弦月胎记。
奚乐穿好衣裳,转过身就见林遥醒了,忙问:“可清醒了?”
林遥见她关心询问,强撑坐起来,不解道:“此地……”
话未说完,小甜急匆匆推门而入,焦急道:“姑娘,周乡绅的公子来了,点名要见你。”
“我知道了。”奚乐见是常客,也未在意,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林遥,吩咐小甜,道:“你将她扶到柴房去,快。”
“哎。”小甜走到床边,抓紧林遥手臂,道:“你先去柴房,快。”
“好。”林遥大约猜到是对方救了自己,便右手拿过苗刀,借着小甜搀扶走出房间,来到凌乱又满是蜘蛛网的柴房。
小甜扶着她坐下,背靠墙角,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把药给你送来,哦,对了,你身上的伤口包扎上了药的,别乱动,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