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愿让沈念卷入其中,裴子初垂眸温声回道:“仔细算来,那人是我的一位长辈。殿下,此事之后我自己会处理。”
时间过了太久,那段经历早已被埋没,裴子初回忆往事也不禁恍惚。
他只记得那时他被废了浑身无力,筋脉全断,睁眼时已经瘫倒在一群死尸之中。冰天雪地之中,尸臭的气味却依旧熏天,而他在上面已经待了整整五日,无法动弹,早已习惯了那种味道。
他知道那里是两国交战后的乱葬岗。
战事结束,会有人悄悄来死人堆里上下翻找,希望能从中搜罗些贴身的值钱物件,瘦小的尖脸男子便时常如此。尖脸男子如往常一般踏上尸堆,撕了块布蒙住口鼻,捋起袖子开始翻转尸体。他见惯了士兵的死状,但第一眼看到睁眼的裴子初时还是被吓得不轻。
裴子初眼中毫无光彩,睫毛上沾着细细冰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像冰雕一般。尖脸男子与他说话,裴子初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嗓子早已被毒哑。
随后尖脸男子用骡车将他拖到奴隶集市,换了几枚铜币。
因为与旁的奴隶不同,裴子初在被扔到死人堆前便被下了剧毒,就算有买家将他买走,也无疑是多养个手不能提的废人。起初没有愿意出钱的买家,裴子初每日便会遭受毒打,再被扔进漆黑的柴房,手臂曾经断掉却反复自愈。没了武力,裴子初连关押奴隶的牢笼都无法挣脱。
直到后来,那位眼尖的佝偻掌事看中他的相貌,扔进要带去京师的一批奴隶中。
裴子初仍清晰地记得隔着人群的清瘦身影,帷帽之下,越过人群,她在看向自己。
裴子初简单讲述他如何被带进奴隶集市,至于期间受的伤病一概不提。然而仅是如此,听到这些的付叔也忍不住眉头紧皱,深深叹了口气。
如谪仙般的裴公子竟受过如此多的苦。两国交恶,最终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的沈念开口:“子初。”
裴子初立即回:“殿下。”
沈念沉声许诺:“我会让奴隶交易彻底消失,会让大周与天启世代交好,会让百姓有所依靠。”
沈念眼中满是坚定,她要让所有人不会为此受苦。
裴子初眸光温润:“殿下会的。”
·
梳洗完的两人从楼上走下,白发男子换了身干净长衫,头发用根木簪束起,看起来年轻许多,浑身隐约透出一股儒雅气质。阿霜紧紧贴着白发男子站着,手指不停搓着衣角,圆圆的杏眼含着紧张。
看着相貌气度,两人大概本是天启的富家人家,不小心遭受劫难才沦落至此。
白发男子立身拱手道:“在下多谢姑娘搭救小女之恩。”
方才若不是沈念制止,恐怕阿霜要被贩卖到别处,单是想想就令人后怕。白发男子摸不透眼前人的想法,绝口不提赎身一事,
“无需谢我,举手之劳而已。之后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们父女二人能照顾自己便是。”
白发男子一愣。
这是要放了他们的意思?
白发男子缓缓神,试探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放了我们父女二人?”
沈念解释:“你们本就无需听从于谁,离开客栈,去找一处安全之地落脚。你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
沈念移开目光,看向客栈外。走来的几位壮汉气势汹汹,动静不小,最后的身影倒是格外熟悉,正是上午的壮实商贩。
沈念的茶水停在嘴边,挑了挑眉。
看来有不速之客到访。
走在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高大,脸上肥肉纵横,额头上有道扎眼的刀疤。刀疤男肩上抗了把长刀,抬脚横在桌上,声音粗狂:“你说的富贵小姐,就是她?”
身后壮实商贩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她。上午就是他将这两个奴隶买走了。”一边说一边指向白发男子和阿霜。
客栈顾客稀少,被这么一闹人全都跑光了。付叔和长风正在后院喂马,准确不久便动身前往幽城。长风闻声赶来,触及沈念的眼神却停了脚步,身影隐匿起来,坐在沈念对面的裴子初也垂眸不语。
沈念好奇这边关的恶人是个什么模样。
她唇角微勾:“我与壮汉可有仇,为何不让人好好喝茶?”
刀疤男如实回:“无仇,为劫财而来。”
沈念低声笑了笑。
见状,带人而来的壮实商贩有些心虚,出声狡辩:“有仇,你、你诓骗于我!瞧瞧这身后的这少女,这姿容,分明是我买亏了,怎么可能只卖四两银子。”
商贩看得出沈念钱财不少,见钱眼开想洗劫一番,急忙回去叫来帮手。此时见到身后梳洗干净的二人,更觉得起初卖亏了价。
沈念声音冷下去:“明明是你说的四两银子,怎么,记性这么差?”
眼神冰冷,对视的瞬间商贩只觉得如坠冰窖,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反驳:“别、别跟我废话,快点拿钱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刀疤男不耐烦地把刀往地上一架:“姑娘,识趣点,你把身上值钱的拿出来,这事就算结了。”
“不然,我就把这两个奴隶带走了。”商贩眼神凶狠,往前走几步想一把抓住阿霜的手腕,没想到下一秒却发出惨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短箭直接贯穿掌心,鲜血汩汩往外冒。
沈念唇角笑意越发恶劣,慢悠悠道:“那若是我不给呢?”
“那你就是找死!”刀疤男将刀往桌上一架,木桌顿时四分五裂,茶水顺着桌